在我沒有戀愛的時候,讀過這樣的詩:
我感到你的
嘴唇在我的嘴唇旁邊
發酵。
(卡巴涅羅《女神》)
我搞不懂這裏麵的意思,覺得有些不妥並惶恐了,連忙去查詞典。“發酵:複雜的有機化合物在微生物的作用下分解為比較簡單的物質。”
明白一些,但還擺脫不了對這一過程的茫然。所明白者,這乃是一個由複雜到簡單的事件,有微生物參與造成。
稍長,知道這不過是關於接吻的一種比喻的說法。到了中年,頓悟男女之吻,哪有比發酵更高級的說法?
這是吻了還想吻的那種回味。對細膩的人,吻到嘴裏的是一盞葡萄酒。對豪壯的人,吻入口中的是一杯高粱燒。
如果不是發酵,那又是什麼呢?
在我戀愛的時候,並沒有“發酵”過。那時候沒有電視來推行這些事。隻看過一次電視,徒步去公社禮堂看毛主席逝世的實況轉播。電影中的江水英和大隊長授受不親,令人失望。至於別人戀愛,都如子夜練八卦掌那樣不露真形。誰敢擅自“發酵”?
姑娘們不遺餘力地塗抹紅唇,其內在含義無非是使自己的嘴唇更加引人注目,當然也可以解釋成更美。在色彩學上,紅是繼白之後最亮的顏色,而紅本身則是色譜中最刺激的顏色。在人的臉部器官中,紅色對於嘴唇之外的任何部位都不合適。酒糟鼻子是人的悲哀之一,紅胡子則是對土匪的蔑稱。
唯紅嘴唇好看,適於發酵。
在動物中,鳥類通此妙理。如雪一般的白玉鳥在一起交喙,美妙極了,那尖尖的喙也是紅的。在魚類中有一種“接吻魚”,身體鮮豔,邊遊邊紳士般地長久接吻,也是奇觀。
霍姆斯說過:“接吻聲不如炮聲響,但它的回聲遠比炮聲長。”唐玄宗與楊玉環的一吻,其回聲乃是馬嵬坡上刀劍鏘然,發酵的結果成了那條縊死貴妃又從盛唐飄到了今天的九尺白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