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顧卿安自己主動問起：“那我呢？我在成為我之前，可曾出現在你們的生活中？我之前想了許久，卻還是想不明白嘉未為何要來同我相識，又是為何要將你送到我的身邊。”
蹙眉想了一想，阿津決定說個謊，謊言永遠是解決問題最溫和的方式。“我之前並不認識你，我也不知曉嘉未為何會心血來潮至此。但我很感謝他，也很感謝這個世界有你。”
這樣的回答顧卿安似乎並不滿意，“所以……隻是因嘉未選中了我？”他用了極落寞的口吻，叫阿津一時有些不明白。“凡人壽命短，我也無可強求，可我一想到我走之後，你很快就會忘記我，就……有些難過。”阿津不大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從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口中說出。可再一想，這個少年喚作顧卿安，便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麵對眼前這個袒露脆弱的老成少年，阿津不由得感到心疼。如果不是嘉未，你依舊是你，可我們不見得能如此親密。阿津憋回了已到口邊的話語，轉而說道：“我也做過凡人，做凡人比做神仙愜意，一世就是一世，長相廝守也就是長相廝守，可神仙不一樣，神仙活得太長，到最後假的變成真的，真的反倒變成假的了。”她不曉得顧卿安能參悟多少，又覺得他那麼聰明，定是能夠明白。未免大家過於傷感，她換了話題：“我是從凡人做成的山君，在南山那麼多年一直不怎麼厲害，連駕朵雲都極其費勁。可前些日子，就是嘉未來的那天，我被童明賢放在森林裏之後，見到了我的舊友。他給了我一部分法力，這樣一來可真是方便不少。每次在廚房做飯，其實我都是等輪值的走了之後，施法做出的那些菜。不過那樣子做的菜可真不如我一點點弄出來的好吃。”
顧卿安下意識笑了笑，卻又很快斂起笑臉，佯裝自己沒笑。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那之前嘉未為何不給你法力？”
“法力存於元魄中，萬法皆源於魂。我之前去過一個地方，然後將元魄丟在了那裏。所以，他給我的，本身就是我自己的。他隻是幫我把元魄取了出來。可他並沒有給我全部，我也不知道他在謀劃些什麼。有時候，我覺得他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擔心他會引火燒身，可有時候又覺得，他想做什麼是他自己的事，我總不好攔著他。”她歎了口氣，自己寬慰自己，“算了，很多事都是我們解決不了的。這個世道要變，非你我可以與之抗衡。”說完，阿津便止住，思忖良久，才繼續說道：“卿安，以後我們別再說這些事了。人站得越高看問題，越會覺得人生不過靡靡，仿佛眼前的什麼大問題都隻是小問題。可我不想這樣，我想，陪你認真地過這一生。”這一番剖白，耗盡了阿津的大多氣力，她不曉得顧卿安會作何反應，心裏多少會忐忑不安。她焦灼等著顧卿安的回答，可是顧卿安一直沒有回答。若不是他的手還遮在她的眼上，她簡直以為他已然悄然離去了。“卿安？”她低低喚了一聲。
話音剛落，阿津便覺得唇上覆住一方柔軟。那是溫暖的觸感，像是從前在凡間時，白家阿娘的擁抱，又像是她在魔族被那個強壯如牛的皇子打得爬不起來時，蘇恒出現時的那立背影，叫人心安。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她聽不到風的聲音，聽不見世上的嘈雜，她沉浸於此，有些像是跌進了輪回道，可不同的是，她還能感知到他，她隻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是真實的，而其餘所有都成了虛幻之相。並非世上隻剩下他，而是他成了天地，玄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