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我們同月共飲。”童言握著酒杯,抬頭敬皎月,卻發現夜間是陰,雲朵擋在月亮之前,半點光滲不出來。“呸!”童言頗有氣勢地啐了一口,“連月亮都欺負我!”
阿津失笑:“是你同月亮較真,才會這般不痛快。”
“你想得倒是明白。”童言不大高興,又不知該往哪裏撒自己的怨氣,“你不是神仙嗎?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我不想嫁人!就算嫁不得心愛之人,那我要做一代明賢,為大昭的未來盡一份心力。”
阿津側目,一時啞口無言,童言才十四歲啊,阿津回想起自己十四時,哪怕是在凡間過了那樣窩囊的一世,她的十四歲也不過是在白家阿娘的庇護下同先生置氣罷了。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卻要為自己的將來憂愁,也要如老人一般歎氣和不甘。阿津想要寬慰,可什麼話語也說不出來,她能說什麼呢?叫她頹唐認命,還是不切實際地奮起反抗?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她要與之抗爭的是自己的出生,是她活到現在所喜歡與不喜歡的一切。這不是一兩句激動人心的口號便能支撐的。
“這是每個人的命數。”阿津隻能強裝理所應當的模樣去闡述這個事實,她知曉自己若是慌了,隻會給童言帶來更深的恐懼與動蕩。她想讓童言覺得,所有人都這麼過活,這是天理。“你既然享受了皇室帶給你的一切,那麼你也應該承受需要你來承受的一切。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食物,有的隻是先結賬後享用,和先享用後結賬兩種方式罷了。總歸是賴不掉的。”
童言沒看她,自斟自飲了一杯,又將杯盞重重砸在桌上,“這不是我想要的!如若能選擇,我才不會選擇生在那樣的家中!”
“沒有人可以選擇。”阿津意下想要安撫,可她卻伸不出那隻手來,不知從何時起,她已不是那個見人不開心,便會跟著心疼的阿津了。她淡淡瞧著,輕聲道:“就連我,也並非我想做神仙才做得神仙,隻是我生來要承擔這樣一份命數。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與命抗爭,隻能爭朝夕,與己抗爭,才能爭永遠。”屋裏的光爬到距結界半人處便頹然死去,剩得這一方小天地仍舊昏暗。阿津抬眼,望著竹屋,不知緣何,忽覺風光旖旎,很是柔情。或許是因那裏有光,有溫暖。童言不答話,阿津也不曉得她是否聽得進去,更不知聽進去多少。總歸是哄人的話,阿津呷了一口酒,想要先讓自己相信。
夜色黑透,放眼皆是茫茫,雲山常年不落雪,隻是叫人絕望的寒。童言往後一歪,恍惚來到青瓦紅牆的宮闈中,分明條條大道視野開闊,卻有逼仄之感撲麵而來。“啊!”院中石凳不比書房木椅,沒有靠背,她這麼一倒,就倒到了地上,石台子很涼,摸起來還有些紮手。童言一時沒能爬起來,阿津無奈地瞧著她,伸出手來準備攙她一把,她卻偏過頭躲了過去。“我不相信命。我要自己站起來。”少年時很容易將點滴小事同至關重要的轉折聯係起來,為它們賦予非同尋常的儀式感,可小事終究隻是小事,便是此番憑借一己之力站了起來,也不見得日後坎坷就能消弭多少。說白了,隻是在為自己置辦個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