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喝(1 / 1)

喝就是喝白開水,大鍋燒的,涼了,用白瓷碗一舀,喝。其實喝涼水也無礙,但涼水與發糕宜釀成燒心之勢。

除了白開水之外,在青年點沒什麼喝的。

知青中有位回民,叫八哥。八哥喜飲茶。這小子有一次不知在哪弄點花茶末,紙包紙裹的,哆裏哆嗦倒進大缸子裏,準備在屋裏偷著喝。

八哥平日踮著腳走路,顯輕捷,愛邊照鏡子邊擠眉弄眼;愛清潔,每天勞動畢,用手巾把全身上下擦一遍。有一回,他屋的王又林在門口扔了一塊西瓜皮。八哥端著髒水準備往外倒,嘴裏 Ⅱ亨著小曲兒,“哎,哎,哎……”他端水踩在西瓜皮上,雙腳急劇錯動,像在傳送帶上往後跑一樣。終於,八哥把水全都潑在自己胸口,而且屁股坐在了鐵鍬上,鍬把反彈,擊中後腦。總之,那回他倒黴了。

八哥把茶沏好,沒舍得立刻喝,端到窗台上,等待下色並觀賞。

“快來呀!”走廊有人高喊,“八哥偷喝茶葉呢。”隨即,腳步雜遝,人們如抓一個反革命分子一樣衝了進來。

八哥端著茶缸子,想藏沒地方藏。想放炕席底下,不行,炕洞裏,也不行。水這玩意最不好藏,你不能把它倒箱子裏鎖上,或倒進鞋裏穿走。

“八哥!”我們義正辭嚴地喝問,“幹啥呢?”

八哥隻好停止炕上炕下之躲閃,把茶交了出來。於是,一人一口,轉瞬,八哥之珍飲罄矣。

王又林喝一口,假裝厭惡,“呸”地吐地上,說:“什麼破茶。”

八哥盯著地上那塊濕,拍著大腿說:“我的茶呀!”

大夥哄堂大笑而去。

在青年點,我們別的沒喝過什麼,白酒喝過一次,太難喝。啤酒,大隊書記外甥女結婚時喝過一口。酒裝在碗裏冒沫,一人隻讓喝一小口。

其實,我們也知道世上有許多好喝的玩意,畢竟是“知識”青年。我兒時,泛讀過一點法國小說,知道一點什麼“馬爹利”、“杜鬆子酒”、“郎姆酒”之類。給他們講,這幫家夥全聽傻了,一勁問:

“好喝不?好喝不!”

“啥味?啥味?”

我開始瞎編,說郎姆酒是蘋果味中含有櫻桃味,杜鬆子裏兼有香蕉、葡萄和牛奶三種味,把他們饞得翻翻亂滾。

我記得,當時白險峰站在炕頭豪邁地說:“趕明兒,爺們兒掙錢了,先買一瓶杜鬆子酒喝!”贏得了大家敬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