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說人的相貌,先天的眉眼鼻唇與後天的臉氣。臉氣同天氣一樣,籠罩陰晴雨雪,包括日照和空氣質量。人常說的氣質,包括了從臉蛋子到腳後跟的整體表達,臉色乃局部之謂也。先天的容貌當中有科學,其實是數據。密執安大學拓樸學教授卡羅爾發表論文,提出眼睛的形態決定麵目姣好性之67%,而眼睛最好看的公式為:
眼長與眼裂之比等於1:1.6.
吾等不知眼裂為何物,平易近人地說,是眼瞼的最大張開度,即眼睛能睜多大,可睜性指數,此謂之眼裂。所謂豹頭環眼,怒目圓睜,均指眼裂的運動。此話說得太科學則不好聽,如豹睛環裂,如外傷。裂大眼圓,如此近美。杏眼人獲益於此。卡羅爾的公式來源於世界名畫與影視,其題材據他說遠涉克婁巴特拉七世和葉卡捷琳娜二世,顯得謹嚴。臉氣是後天練的,更多是生活逼的。買一張彩票,號碼與大獎差一個數,假如此數日5,此後見著5都要憤怒,臉氣如河馬一樣蠻橫乖張。又如,花10塊錢買一條魚,刺卡喉間,上醫院花30塊錢取刺,臉氣也不能好。
而盛衰是取其狹義,指人身體的旺盛與頹衰。它與美醜的函數關係為:每提高美的一個百分點,可拉動三個健康總量的增長。而健康總量的提升,也反過來拉動美。此為卡羅爾教授的同父異母兄弟米羅爾先生提出。米氏認為,美是身心平衡的標誌之一。美顯示了容貌與財富份額超過社會平均水平之後的自信心。米教授所定義的“美”屬泛美,是容貌、腰肢、服飾、化妝和精神愉快度的綜合指標,比西施全麵。不僅天生麗質,還有資源占有。美了之後,美從美人臉上放出源源不斷的信息:我美麗,我存在。這種信息可以表述為一種能量,其色紅潤,其態放鬆。毛細血管與神經協調性處於最佳階段。
卡一米兄弟的理論認為,人追求美,潛意識裏追求的是健康。健康在古代人類的眼裏意味著不被活埋和充沛的生殖力。對女人意味著被愛。古人類認為資源不應該被缺乏生產能力的病人所占用,他們理應被拋棄種群之外。那時,種群之外並無瓦爾登湖那樣的悠然所在。離群便死亡,非寂寞致死,而為餓死。在上古,不餓死的唯一理由是健康。這裏老提“上古”,是說周口店那個時期。說此的緣由在,人類學家發現,人的基因中留存了許多上古的記憶,以潛意識的方式出現在現代生活中。
美與健康的函數關係還有一個變量,當美脫離健康獨自遠行之時,兩者關係為反比,最顯明的例子是減肥。且不說減肥及減了肥之後算不算美,但減肥者的初衷是為了美。結果,肥減之,病增之,醜添之。由健康與運動帶來的美是正增長,與身心無關的奇崛孤立之美乃負增長。當美拉動健康的時候,是人的青年時期;當健康拉動美的時候,是中年乃至老年階段。
健康帶來的美,包括信仰帶來的美,是人生另一個神秘所在。這一種美可以超越容貌。容貌分明父母所賜,眼裂寬度和鼻翼厚度還是舊日河山,但主人已易,誕生一位新的引帶者。一位健康老人的皺紋之上,籠罩親切清朗氣象,讓人覺得他不老。這樣的臉叫做生動。證明他們還是生活的占有者,而並非歲月的分泌物。他們是這樣一種旅人,當浮遊人生之河將至盡頭時,開始逆時光回溯。所以這張皺紋的臉上出現童年與青年的景象,畢加索即此中人士。他仿佛與他相差70年的兒子同齡,又是一個遊蕩街頭的小夥子。在命運的晚宴上,重度人生是大福氣。畫家夏加爾是晚宴的嘉賓,愛因斯坦和齊白石也是。康德臨終飲下仆人送來的葡萄酒,稱:真好喝!合眼。這是兒童所說的話。莎士比亞臨終時叫喊:把我的第二個床留給太太。人們把他埋在西敏寺教堂後,想不明白,他哪有第二個床?背台詞乎?莎大師寫盡了美醜盛衰,自己反而什麼都沒留下,隻有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