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采兒鼓起勇氣問道:“嚴大夫與您說的可是韓國丞相俠累?”聶政一驚:“你竟然知道,也難怪,你在嚴府很久了麼。我也有雄心壯誌,況且還有嚴大夫的知遇之恩,可如今甘願做一個屠夫,隻為給母親養老。老母健在,我怎能輕易許諾嚴大夫,畢竟不是容易的事啊。”

她依舊記得那年花開的最初,溫暖瞬間彌漫。

春到了,漫山遍野的花開了,踏春時節。采兒攜聶榮的手漫步花間。聶政已替聶榮物色了一門親事,兩個月後聶榮便要出嫁了。采兒十分不舍,她想親自給榮姐姐繡一件嫁衣。

聶老夫人找人叫聶榮回家商議嫁妝,采兒隻能獨自踏花遊春。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采兒回頭,正見聶政做出恐嚇狀。聶政見采兒回頭,摸了摸頭說:“想嚇你一下,卻被發現了。”采兒暗自笑,心想那麼重的腳步聲怎麼會聽不到。

“集市的事忙完了?”采兒問。

“今天是踏春之日,人們都遊玩去了,來時碰見姐姐,她讓我來陪你。”

兩人隻是一路走著,賞著花兒,並無什麼可以閑聊。走過一片桃花林,采兒被粉紅的桃花吸引,林中蝴蝶翩躚,采兒追逐著它們。也許她不知道有人的目光在追隨,亦或是她知道,隻是不該如何麵對。聶政折下一朵桃花,走近她,將桃花插在她的頭發上。采兒隻是微笑著別過頭去繼續追逐蝴蝶,其實她早已心如鹿撞,但始終無法麵對那凝視的目光。

離別是一場過雲雨,想念已是一種習慣。

兩年後聶老夫人終老。聶政又守喪三年。采兒一直陪在聶政左右。三年孝期已滿,鄰家大娘有天對聶政說:“采兒這姑娘不錯,是時候了,別讓人家等了。”聶政怎會不知道?但是對他來說……

一天,聶政在湖邊對采兒說:“我聶政不過是一介武夫,嚴仲子卻是卿擔,不遠千裏趕來和我結交為好友,並且對我恩惠有加。這份知遇之恩聶政無以為報,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現在……”

采兒早想到,離別終有一天會到來,隻是沒想到這樣快。采兒本想問些什麼,但終究沒有開口。有些人,永遠留不住……

她低頭快步離開,擔心在他麵前眼淚決堤。背後似乎有聶政的一聲輕喚。男子漢雄心壯誌,意在四方。她隻有比他更決絕,他才不會動搖。

也是在那天,聶政一騎單騎,絕塵而去。

聶政去辭別嚴仲子,謝絕了嚴仲子要他帶隨從,隻身奔赴韓國。聶政問明相府所在地,執劍徑去。剛好俠累正在相府辦公,兵卒守護。聶政二話沒說,不曾通報,直闖進去。踏上台階,趁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機,眨眼間衝到俠累麵前,隻手拔劍,手起劍落,俠累已於血泊之中。左右大亂,上前捕殺聶政。聶政大呼酣戰,又殺了數十人。

然而他終寡不敵眾,用盡最後的力氣,想到與自己麵貌相近的姐姐,擔心連累到她,也許在這時還有另一個影子閃過,聶政沒有力氣支撐,采兒,你要好好過……於是舉劍把自己的麵皮割破,自刎而死。

一切還未開始,一切卻已注定,她懂他的仰望,而夢卻如此易碎。

采兒從夢中驚醒。夢到了聶政,淚早已浸透衣衫。夢裏他給她一句:“對不起。”便轉身離開。

麵對這一飛來橫禍,韓國國君大怒,懸榜獻金,求問聶政的身份,以便尋找幕後指使。韓國國君把聶政的屍體暴曬在大街上,讓來往的行人辨認。

過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結果,俠累被人刺殺的事已經風傳諸侯國。采兒聽聞,連忙雇車星夜飛馳韓國。

韓國的大街上,人們圍著都在議論。采兒從人群中擠過,的確看到聶政的屍體,頓時眼前一黑,幸好有人扶住。她再一細看,發現聶榮竟倒在聶政身邊。聽周圍的人說,不光他是個勇士,他姐姐也是個烈女啊!原來,聶榮聽說俠累被刺殺後趕到韓國,大叫三聲,因悲傷過度而死在弟弟聲旁。

采兒強忍悲傷,將他二人的屍骨帶回齊國,與聶老夫人葬在一起。采兒立在湖邊,孤鳥從天際劃過。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他救了她兩次,給了她一個家,陪她看過花開花落,卻沒能陪她走到最後。

采兒一步步踏入湖水中,也許,能結個他生知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本為浮萍,無相牽;搴州中流,未相執。

天涯相隨,海角追;海枯不覺,爛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