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繁華
鮑爾吉,原野是一個專事散文創作的作家,至今已經出版了36本散文選集。對一個古老文體如此堅持並癡迷,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情。我對散文素無研究,因此並不了解原野在散文創作上究竟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但讀了他新近的作品之後,我對原野散文中表達的那份情懷、趣味和處亂不晾甚至孤芳自賞的堅忍與決絕,深感驚歎。
散文是最具“原生態”意味的文體,自先秦到五四,雖經文言到白話的語言轉換,但在表達方式上並未發生革命性的變化,它不能虛構,難以先鋒。上世紀80年代雖有過文體試驗,但大多並不成功。因此,散文所展示的作家的修養、氣象、情懷、趣味以及掌控語言、節奏的能力和高下,幾乎一覽無餘。原野當然也難以超越這個文體的製約。但是,原野恰恰是在這樣規定的範疇內,顯示了他卓然不群的散文寫作才能和決不流俗的文學品格。原野的散文不是時下流行的“文化大散文”,他的散文恰恰是“小散文”,兩千字左右的微型短製,一個人物、一個情景、一段音樂、一起往事,信手拈來渾然天成,得心應手一蹴而就;原野的被述對象,都是我們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那裏沒有宮廷秘幃達官顯赫,沒有江山代變鬥轉星移。他書寫的對象是我們常常想起的朋友、經常思念的親人、忘情流連的自然山水或偶然邂逅的他鄉故知。
原野的散文如此平凡和貌不驚人。那麼,究竟是什麼力量如此深深地打動了我們,讓我們在這紅塵滾滾的市聲中,猶如猛然遭逢了高山流水空穀足音。在我看來,原野書寫的雖然是我們身置其間的日常生活,是我們熟知的親人和朋友,但是,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平凡生活中,他發現了閃爍其間的高貴、尊嚴和不能換取的人間冷暖。它是現實的,但更是精神的。因此,原野是在精神的雲端擁抱生活。在原野這裏,高貴是一種精神向往,是一種純粹的情誼,是沒有計較的大愛,是與自然傾心的交談或初戀般的迷戀,是不老的童真、真切的憂傷和奔湧無礙的友人聚會,它是鮮花、美酒、音樂,是一覽無餘的草原、莽莽林海,是草原上悠揚的長調翩然的舞姿,是綻放在母親布滿皺紋的笑臉和做針線時的寧靜安詳,是一次意外的邂逅、一次孤身獨旅,它是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隻有內心充滿陽光、一心向善的人,才會有如此的情懷。他與懷疑、妒忌、爾虞我詐的陰謀、陰暗算計的蠅頭小利無關。因此,原野的散文是那些小小憂傷、小女人情調、狂亂煽情或坐而論道的文字不能比較的。原野散文的獨特性與他的修養、閱曆、閱讀有關,更與他的精神向往、對生活的信任有關。他在議論、抒情和敘述中,總是彰顯著他鮮明的浪漫主義風格。這是我們久違的、也是熟悉並期待的文學風貌或風采。
在原野的散文表達中,他是一個沒有怨恨隻有感念的人。在生活中,我們到處可以見到類似布魯姆所說的“憎恨學派”,他們對一切都深懷不滿,憎恨所有的事物。但憎恨不是批判,也不能替代批判,憎恨是用偏激的眼睛懲罰了自己。原野不同。在他的散文裏,我到處看到的是感激和懷念。於是,我就經常讀到這樣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