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說，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就難在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
其實，一個人做點好事也挺難，有人一輩子都沒做過什麼好事。說做好事不難，是為了說出持之以恒的可貴。講話裏麵有修辭學的藝術。毛澤東對現代漢語句式有很多創造，“並不難，難就難……”是其中一種，還有“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共產黨最講認真”。“怕就怕”和“難就難”，都在說事情的好。
這是小時候讀到的這段話——當時叫語錄。我背過幾百條語錄。小學的功課就是背語錄。忘了很多，這句卻記得。我感覺，人和人的差別就在“難就難”上。一個人跑跑步不難，難就難在風雨不誤其跑。一個人不喝酒不難——沒有早晨睜眼想喝酒的——難就難在一輩子不喝酒，隻喝白水。一個人讀一頁百科全書不難，難就難在一直讀完最後一頁。
這裏說的是恒久。一件好事，無論多好，都因其孤立而禁不起長久受用。持之以恒顯出好事的含金量。即使是小事也因為恒久積累出強大的力量。比如，餐後刷牙是一個好習慣，我在5年前從別人那裏學到並效仿之。這麼一件小事做起來真是挺難，可以達到“難就難”的程度。在藏區的鄉下，在西伯利亞的火車上，在飛機上堅持餐後刷牙並不難，在家刷更不難，難就難在出席隆重的宴會，出席哥們兒之間的聚會，拎個牙刷跑洗手間刷牙挺難，要經得起打擊謾罵和誤解。讀百科全書也是如此，我的閱讀正在B字段慢慢行進——巴黎、巴伐利亞、巴西。我讀的是拉魯斯百科全書，相信一定能讀完。現在，我牙刷得很好，有人說每顆牙值5萬元錢，原來如此，我口腔裏已經存儲135萬人民幣，約等於14萬歐元，共27顆牙。刷牙前掉過一顆，頂算不小心丟了5萬元。讀完百科全書，我寧願相信腦子裏存了一座別墅，哄自己玩唄。許許多多對人生具有重大利益的事，都是些小事，如讀書、飲茶、息怒、早眠、作操，難就難在堅持不下去，持之恒久，近於得道。道，實際是由小事情積累而成的大道理或大道場。米蘭·昆德拉說，幸福得自於不斷重複。
§§第二輯 不會感恩的人也不會負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