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販子背著酒簍去集市販酒。路上,他們打賭:贏者飲對方一勺酒。
路長,他們不停地賭。到達集市時,各自的酒全盡了。
兩人高興,因為贏盡了對方的酒。比如甲方的酒本來可以賣10文,這10文已經進了乙方的肚子,這是贏利;而自己的酒被對方盡飲,也不算虧損,因為減輕了負擔,即運輸成本。
這也屬於“雙贏”,隻是沒有GDP的增長。用政府的術語說,叫“財政收入”沒有增加,雖然增長率很高。
贏,是人性最大的特點之一。一種賭輸贏的較量達到極致,常會忽略成本。成本不僅有資金成本,還有信心成本、時間成本以及資源成本。
“大躍進”消耗的不僅是資源成本,還有民眾的信心成本。而“路線鬥爭”最大的成本是掠去了步入現代化的時間。近年來,鄉鎮企業的發展,代價之一是環境成本。
問題在於,並非當事人不計成本,而在於把成本看作是別人的資源,因而不計。
酒販子的成本是什麼?是自己簍裏的酒,而他的贏利是沒有商業意義的肚皮醉意。這是消費嗎?不,這不是經濟學意義上的消費。羅素說,你吃一個蘋果的時候,已在傳達對種蘋果以及賣蘋果、造蘋果箱子和運蘋果的人的愛心。羅素的說法或許是對資本主義的譏諷,但說出了消費對就業的作用。消費一定要以貨幣的方式完成,否則傳達不了對別人的愛意。因為種、運、賣蘋果的人要用換來的貨幣去愛別人與愛自己,譬如用買米來愛賣米的人,買襪子愛自己的腳。酒販子的行為阻遏了鏈條可以延伸很遠的愛心,而他的成本不僅是自己的酒,還有導致財富負增長的社會性虧損。他最大的損失是:不計物損,隻圖心贏。
商業原則的投入產出,算的是一家的小賬。這筆賬看怎麼算,譬如各地盛行栽植草坪之風,萬民稱慶,德政存焉。終於有清醒的人士指出:栽植草坪所花費的水資源太大,對北方缺水城市尤其不劃算。綠化固然好,但把水資源的成本計算進去則嚇人。國外的資源專家甚至勸中國的農民不要再種糧食了——他們用水資源的消耗來核算,種一公斤玉米所消耗的水資源比生產一公斤牛肉和柑橘都多,因此不如養牛賣肉買糧更經濟。外國人不讓中國農民種糧,是不講道理。但他們認為水資源是地球共用的資源(不僅是人類共用的,還包括動植物),也包含著長遠的道理在其中。如果把中國酒類生產所消耗的穀物,再用水資源的成本加以計算就更加驚人。這是說,多好的事情,隻有用成本的眼光計算之後才算好。而且,成本應該是全社會的成本,繼而實現可持續發展。
說著又說到了酒上。沒有酒,消費何樂?躬逢盛世,正是酒水大行其道之時。酒的成本不僅是水資源,還是人的健康。而酒所引發的人體誤用衰頹卻使藥業雄起,這是綺靡中的繁盛之景。如果缺少均衡的戰略評估,每一種事物的興盛都可以另一種事物的衰頹為代價。而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今日,最大的成本莫過於民族文化的消逝。這不是故出哀聲,在強大的、以信息產業為基礎的傳媒麵前,那些手工的、人性化的、耗時的、充滿趣味的工藝產品乃至唱腔,會像大風中的羽毛一樣飄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