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修)(1 / 3)

雖然路仍泥濘,食物仍難以下咽,身上經常灰頭土臉,我卻覺得快樂無比,因為我很快能坐起來,恢複了上竄下跳的習性,小乖的笑容也每天掛在臉上,連做夢都嘴角微微上揚,讓我從心底開出花來。整個路途,不管是青山綠水,還是黃土荒丘,不管是豔陽高照,還是大雨滂沱,都是美景如畫,處處芬芳滿溢。

“小強,你猜石子在哪隻手裏?”小乖把手握成拳頭在我麵前搖晃,我們正在玩猜石子遊戲,誰贏了親誰一口,小乖真聰明,這是我見過最好玩的遊戲!

“這隻!”我抓住她左手使勁掰開,發現裏麵空空如也,不由懊惱地嘟起嘴,她得意洋洋地把右手打開,在我臉頰親了一口。

我下次一定要贏,因為她老是不親我嘴,我贏了一定要親回來,狠狠地。

趕車的臭瓶子一臉饞樣,甩一鞭子回頭看一眼,見我們親親就大聲吆喝,等馬走規矩了,他滿臉諂媚湊了過來,“讓我玩玩嘛,我一定不賴皮!”

我和小乖同時嗤之以鼻,不知道是誰昨天玩彈耳朵捂著兩隻紅燒耳朵抱頭鼠竄,還賭咒發誓再也不玩猜石子,不知道是誰前天晚上玩彈腦門捂著腦袋躲到馬車底下,直到早上我們要出發,才賊頭賊腦鑽出來。

我們把他視若空氣,繼續玩,他呆呆地托著下巴看,看得眼中紅心直冒,口水都流出來。

“我贏了!”我終於扳回一局,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小乖滿臉不甘,靠在車門邊拿眼角瞟我,我靈機一動,化身采花賊,淫笑著,“我的小美人,讓大爺好好伺候你,大爺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臭瓶子氣呼呼地把鞭子一扔,“我不幹了!”他飛快地跳下馬車,蹲在路邊折了根草在地上劃圈圈。

我玩興正起,哈哈大笑,“我的臭美人,你別急,大爺玩夠了就去伺候你,一定會讓你……”

“淫賊,住手!”我的話沒說完,樹林裏衝出來一個青衣男子,他看起來頗為斯文儒雅,眼神卻異常淩厲,下巴還留著一把短短硬硬的胡須,和老爹所說的壞人形象完全吻合。我一邊回憶老爹的評判標準,在心中默念,“目露凶光,鼻如鷹鉤,嘴唇薄如細線,手上硬繭累累……”我還沒有回憶完,眼前突然銀光一閃,那薄如蟬翼的刀口已直直逼向我眉心。我嚇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唯一來得及做的隻有趕緊蒙上眼睛。

“住手!”小乖和瓶子同時大喝,我被人猛地推下車,一頭栽進一坑泥水裏,擦擦眼睛回頭一看,小乖已抽出軟劍,和他戰成一團,瓶子不知從哪裏找了根棍子,在他身後騰挪閃避,不時攻向他的下盤,那人被瓶子弄急了,身體橫飛而起,一腳踢在瓶子胸口,瓶子飛了起來,正好落在我身上。他解決了障礙,手下更不留情,招招不離小乖的命門,小乖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瓶子見勢不妙,抹了一把泥水,抱著我滾進泥坑,大叫,“救命啊!”

男子悚然一驚,撤劍回攻,眼看著那明晃晃的東西又到了眼前,我慘叫一聲,“救命啊!”把頭拱進瓶子懷裏,瑟瑟發抖。

男子愣住了,小乖一閃身把他的劍架住,瓶子摸著我的頭衝著他大罵,“你是哪裏冒出來的混球,到底我們哪裏得罪你了?”

“他不是淫賊?”男子甕聲甕氣道。

“你他娘的才是淫賊,你這個烏龜王八,綠豆眼睛長到頭頂去了!我看起來像淫賊嗎,我一個風華正茂,前途光明的有為青年,你竟然敢如此汙蔑,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賠償我的名譽損失費,還有精神損失費,還有壓驚費,還有洗衣費,還有誤工費……”一坨泥巴從男子手裏飛出,直接飛到我張得大大的嘴裏。

男子把劍收起,冷冷道:“嘴是用來吃飯,不是亂說話的,希望你能接受這個教訓。不打攪三位的雅興,告辭!”

小乖也把軟劍收好,抱拳道:“多謝英雄的好意,在下雲家莊雲小乖,請問英雄如何稱呼?”

“天下第一美人!”男子目光一冷,上下打量一下小乖,冷冰冰道,“傳聞天下第一美人膽子不小,竟敢藐視武林盟主,接到盟主令的婉言邀請都不肯露麵,寧肯火速下嫁給一個外鄉的傻子,不知可有此事?”

小乖渾身一震,迅速瞥他一眼,低頭正色道:“藐視之說委實冤枉,妾身一來不敢當天下第一美人的虛名,二來並非不肯露麵,而是待字閨中,出門不便,三來妾身的夫君在單純的環境中長大,一派赤子之心,天真浪漫,決不是什麼呆傻之流。”

小乖深深鞠躬,“敢問英雄大名,剛才晚輩玩鬧之間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男子臉色稍有緩和,負手而立,絲毫不拿正眼看人,甕聲甕氣道:“軒轅雙劍雲非和藍鳳鳳的女兒果然不是平庸之輩,竟能接我這麼多招,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不敢妄稱英雄,本人就是無名!”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我竟然能對出這麼好的對聯,真有些沾沾自喜,見他不會殺我,膽子也大了,嘿嘿直笑,“我們家的貓和狗都有名字,你為什麼沒有名字?”

這回又是誰彈泥巴到我嘴裏,竟然連我的發言權都要剝奪,你們不知道泥巴很難吃嗎!

小乖和瓶子交換一個眼色,肅容跪在他麵前,“晚輩拜見盟主,剛才冒犯之處還請盟主多多原諒!”

無名“唔”了一聲,輕輕抬手,袖子飄然翻飛,又輕輕落下,那姿勢真是絕頂漂亮,跟缺無花的很像。仿佛樹葉悠然飄過,帶著隱隱的迷魂香,我恍如回到了惡人穀那片山林,年幼的我和缺無花奔跑嬉戲,缺無花用樹枝做成彈弓,用樹上的果子做成子彈,追著打我屁股,次次打得我抱頭鼠竄,鬼哭狼嚎。

我們跑得累了,就一頭栽進鬆軟的落葉中打滾,她喜歡用落葉玩埋我的遊戲,我不能動,不能說話,她從腳埋到頭,直到把我完全埋進落葉,就會跑去躲起來,看我找不到人急得哭。

我猛然想起,缺無花說過,她的死鬼老爹叫無名。

他剛才要殺我,我偏不告訴他,回頭我跟無花說去,聽到這個消息,她一定會理我。我仿佛看到我趾高氣昂地走在前麵,缺無花諂媚地跟來跟去,連聲求我,“告訴我吧,求求你告訴我吧,我把老娘做的點心全留給你,我把騙你的木頭娃娃還給你!”

我越想越高興,不由得吃吃笑起來,在我做夢的當兒,無名已向他們告辭,負手遠遠走到前麵,聽到我的笑聲,他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小乖和瓶子同時飛身而起,把我撲倒在地,我被兩座大山壓得哇哇直叫,“別打我,我說,無名是你老爹……”

話一出口,我第一次覺得嘴裏有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我身上的兩座大山被人扔了出去,而我被人拎起來,如馬上要被人割斷脖子的雞。

“把你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無名的聲音讓我冷得渾身直抖,牙齒上下碰撞著,從牙縫裏憋出的句子兩我自己都摸不著意思。

“我……我……說……無名是……老爹……”話一出口,我的領子被人鬆開,無名眼中如冒出兩簇火焰,聲音也開始顫抖,“你的生日是七月初七?”

我低頭摸摸脖子,真有點痛不欲生,我哪知道我生日是什麼時候,老娘和老爹都說忘了,我隻好每年到花缺缺家蹭東西吃,因為每到七月初七她家就會擺席,老娘說幹脆算我七月初七生日,省得他們再擺席累自己。

他雙手如鷹爪,把我的肩膀緊緊抓住,我仿佛聽到磨牙的聲音,一抬頭,卻發現他眼中的淚花閃閃,“花缺缺……她好不好?”

問到我認識的人,我頓時放下心來,看他目前的精神狀態,他應該不會再拎我,也不會再打我,我興高采烈地點頭,“她好得不得了!”說著,我掰著手指頭跟他數,“她一能吃二能睡三能罵人四能打人五能勾引男人……”

哪個混蛋朝我扔石頭,難道又不準我說話,那些叔叔伯伯都這樣說的,我隻是現學現賣而已,沒天理!

小乖和瓶子一人拖住我一隻手,小乖今天的笑容特別諂媚,“盟主,您別跟他計較,他說話從來不用腦子的。”

無名苦笑道:“你們放心,我欠他實在太多,不會跟他計較。前麵不遠就是我家,兩位到我家休息幾日如何?”

我腦子裏正盤算著如何來個絕地大反攻,讓缺無花對我俯首稱臣,脫口而出,“我不想去,我要回家!”

慘無人道啊,左邊右邊的腰都被人掐,我欲哭無淚,一抬頭,一片烏雲正好罩到頭頂。

我的發言權和人身自由權被最大程度地漠視,一路上小乖不理我,隻用一隻手扶在我腰上,我一張嘴就掐,害得嗬欠都不敢打,瓶子則樂得屁顛屁顛趕車,不時回頭跟滿臉冷峻的無名胡扯兩句,這漫長無趣的路程總算在看到一片紅牆碧瓦時宣告結束,我噓噓的時候扯開衣服一看,腰兩側都青了。

從大路轉左,就是兩排長長的楊樹林,林間一條小道蜿蜒曲折,直通向那片紅牆碧瓦。這片山莊綿延好幾裏,從兩邊的山坳裏還有隱隱約約的赭紅色點綴在蒼翠欲滴的山色裏。

剛拐進楊樹林,兩個執長槍的莊稼漢模樣的中年男子直奔而來,無名一躍而起,穩穩落在他們麵前,兩人迎頭便拜道:“老爺,您快去救火,八夫人和十一夫人打起來了!”

無名臉色灰敗,揮揮手道:“你們把這三位客人送去不缺園,一定要好好招撫!”他轉頭直直看著我,眼神突然溫柔,“孩子,你別怕,我把事情辦好就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