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在車站撿垃圾。虎頭有一輛舊三輪、一把鐵鏟,還有幾條編織袋。虎頭總是天不亮就來到垃圾池旁,用鐵鏟扒,用編織袋裝,然後用三輪拉著一車破東爛西去收購站。每天下來,虎頭總能有五、六塊錢的收獲。
虎頭沒女人,虎頭隻養著一個老娘。拋除和老娘的吃用花銷,虎頭每月攢不下幾個錢。虎頭便沒錢娶女人。車站對過有家舞廳,沒垃圾可撿的時候,沒錢娶女人的虎頭就常看舞廳燈光閃爍,看紅男綠女勾肩搭背進進出出。看得眼饞了,看得心癢了,虎頭就恨恨地罵一聲,媽的,俊女人都叫有錢有勢的男人弄了,憑什麼老子就不能?
更讓虎頭惱火的是,竟還有人在他的地盤兒爭食兒吃。那天,虎頭貪睡起晚了,當他擦著眵目糊來到車站時,在別處撿垃圾的鍋子正貓腰撅腚地在他的位置上工作呢!虎頭就抄起鐵鏟照準那撅起的物件來了一下,破口大罵道,操你媽鍋子,你不夠爺兒們,吃著鍋裏的占著碗裏的。
鍋子捂著屁股跳出垃圾池,奪過虎頭的鐵鏟扔了,虎頭你小子忒霸道,這不是你家的車站,更不是你家的垃圾,你揀得,為什麼我就撿不得,嗯?
你都撿去,我還撿個蛋?虎頭吐著唾味星子揪住鍋子的頭發,白撿了我的垃圾不算,還扔我的鐵鏟,老子今兒個就得修理修理你!虎頭的手就增加了力道。
哎喲哎喲,鍋子忍了疼抱住虎頭的腰,使勁一扳,兩個大漢就咕咚滾在了垃圾池旁。易拉罐、啤酒瓶、碎紙片熱鬧地翻飛著。
就驚動了車站值勤的。他跑過來,踹了虎頭一腳,又踹了鍋子一腳,鬆手鬆手,打什麼打?五尺高的漢子什麼事不好幹,非得撿垃圾?撿垃圾好好撿也就罷了,還他媽打架,真操蛋!值勤的嚷。
起來起來,把垃圾拾好掃淨,再把車站清理一遍!車扣下,以後不許再進車站。值勤的又嚷。
虎頭和鍋子就一骨碌爬起來,使勁搖著那個人的胳膊。虎頭說,俺們不打還不行嗎?打掃車站行,可車不能扣呢!鍋子也說,扣了車俺們怎麼撿垃圾,不撿垃圾俺們幹麼去?
幹麼都行。偷盜、搶劫幹麼不比撿垃圾強?值勤的喀嚓鎖上他們的三輪車,扭頭走了。
虎頭和鍋子沒了車,果真就幹了偷盜。第一次偷的是個小攤兒,第二次盜的是戶人家,第三次撬的是個機關。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下來,倆人已經像撿垃圾一樣駕輕就熟了。新嶄嶄的票子攥在手裏,虎頭就對鍋子說,那個值勤的說得對,這活兒比撿垃圾強。是強,鍋子也隨聲附和說。說完,虎頭就帶鍋子進了車站對過那家舞廳,要了包廂叫了小姐過了把癮。出來的時候,虎頭想,這裏原來可以這樣呢,老子以前沒來真是太虧了!媽的,有錢真好,下館子,找樂子,玩女子,真好,真好。這樣想著,虎頭就覺得現在這世界對他挺公平。
虎頭出事是在一個晚上。那晚舞廳散場後,虎頭蒙麵跟上了兩位濃妝豔抹的小姐。虎頭知道小姐錢多,她們掙男人的錢比他撬門剜鎖來得容易。虎頭就生了心,摸清了她們來回的路徑。虎頭這次沒帶鍋子,鍋子膽小,不敢來。兩位小姐唧噥著走進了一個胡同,虎頭想是時候了,就疾步上前,掏出了一把刀子對準了小姐,粗著嗓子說,掏錢吧,你們!
兩位小姐哆哆嗦嗦掏錢。掏完坤包裏的,虎頭刀子一晃說,還有哪!小姐就又掏乳罩裏的和褲頭裏的。虎頭進過舞廳,知道小姐們藏錢的奧秘。
如果不是後來來了人,虎頭肯定就又成功了。可偏偏這時胡同口拐進來兩個人影,掏完錢的小姐就尖著嗓子銳利地喊,來人哪,有人搶劫──
是兩位巡警,虎頭跑不脫,就犯事了。這倆女人,真欠弄,虎頭被扭住胳膊的那一刻,才想起罵一句街。
虎頭交待了所做的一切,虎頭就被判了刑。法院宣判那天,白發老娘來看他。老娘說,兒啊,你不該呀!
虎頭說,娘啊,沒辦法的事呢!誰要是有辦法大把大把進錢,能娶妻生子養老人,龜孫子才願犯法呢!
娘啊,我那三輪車、鐵鏟還在車站扣著呢,你托人要出來,我出去之後還要撿垃圾呢!虎頭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