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說話的裴滿後突然喚住了他:“本宮有話和你說。”
完顏亮不情願的站定:“天色已晚,皇嫂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裴滿後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等著你帶走那漢女,鬧得滿城風雨再說嗎?”
他抬眼看裴滿後一眼,毫不掩飾臉上的情緒:“皇嫂既然知道,何必多問。”
“這樣的女子,天下何其多。如果當日你可以為了大局舍掉她,為什麼今天還要去做這糊塗事呢。雖然她不承認,但是西夏使者卻絕不會貿貿然開口的。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漢女,費盡心機混進宮中,你可想過原因麼。”
“亮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才要去問問。”
“是嗎?所以你才會公然忤逆了元帥,就是想留著她的性命拷問她?”裴滿後有點痛心疾首,“迪古乃你怎麼如此糊塗。如果今日不是你,完顏兀術盡可以盡情的殺了她。那麼,她的忤逆,她的進宮,她和完顏雍的關係,她的身世都可以是最尖利的刀尖,見血封侯。”
“皇嫂,”完顏亮強自說掉,忽略心中一絲異樣的情緒,“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僅憑著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您以為就可以動元帥絲毫?皇兄向來一副仁慈心懷,他對族人的感情您難道不清楚。我隻是不想,不想這樣打草驚蛇罷了。”
裴滿後聽了他這一番話,反而笑起來,半晌道:“罷了。”
她側頭喚了貼身宮女上來,低聲吩咐幾句,那宮女自去了。
“今日的事本宮可以翻頁,但是,有件事,本宮也要你應諾。”她目光炯炯的看著完顏亮,眼底是看不清情緒的深邃,“下月二十八是你皇兄的生辰,你親手抄一卷詩送他吧。”
話畢,內侍和宮娥抬著木幾和文房四寶進了殿。
完顏亮道:“皇嫂,亮飲了酒,頭昏手軟,恐今日難以勝任。不如……”
“不如抄到不手軟為止。”裴滿後打斷他,“刺虎,你在這裏侍候著小王爺,等抄完再親自送小王爺回府。本宮乏了,先回去了。”
她雍容的起身,長裙掠過厚厚的氈毯,眼看就要離開,完顏亮心裏著急,這樣後一卷,怕是不到天明都抄不完了,他忍不住喚道:“皇嫂!”
裴滿後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有了警告的神色。
完顏亮雖然向來驕橫自矜,連父親也不甚畏懼,但是這位皇嫂發脾氣時他卻莫名的心驚。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慢走。”
裴滿極少看到完顏亮居然會有這樣神情,心口一軟,不由一笑,轉身離開。
簡薇不知道隨那個侍衛走了多久,腳漸漸已經僵硬,麻木而機械的挪動著,現在有零下三十度吧,她善於開小差的腦袋想起了曾經在電視上看到的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在文明世界裏,寒冷也可以是那樣的風情萬種。
無數的風雪打著卷兒,像是無形的枷鎖,牢牢縛在她身上。
近了,近了,那曾經擦肩而過的浣衣院。
她想起那些詭異和憔悴的女子,那沉悶的舂米聲,那麵土牆,那是另一個世界。
可是她根本沒有準備好。
夜色迫人,她裹緊了披風,恐懼和絕望緩緩浮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