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濃厚的興致讀著《祝君晚安》這部長篇小說,從字裏行間如見其人,那在敘事中的幽默和長歎和以喜劇方式處理的手法,都是作者慣常使用的文學手段,使人在酸楚中不由得莞爾一笑。因而,讀著這部長篇小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拖遝,反而覺得挺輕鬆,挺有興味,是一口氣讀完的。
我和裴積榮同誌相識已久了,他是延安地區著名的鄉土作家,出版過五六本散文和中短篇集,也知曉他一些在文學跋涉中的艱辛。有趣的是,在那場“文化大革命”動亂開始時,他正在陝北吳旗縣當小學教師,因癡迷於文學,試寫了一篇尚未發表的小說《桃李花開》,卻被造反派搜羅出來定為大毒草,竟批鬥了八十三天。那時,山區小縣沒有作家藝術家,他便成了惟一的靶子。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們將我這個文學愛好者破格提拔任命為“黑作家”、“反動學術權威”、“劉少奇在吳旗縣的代理人”,演出了一場令人啼笑皆非的鬧劇。這是他文學道路上心酸的一幕!也許,正因為如此,他對文學的癡心未改,而且愈演愈烈,竟是四十年握筆在手,不曾輟筆,寫出了許多敘寫陝北鄉土風情的受到人們歡迎的散文、中短篇小說。如今,他已進入花甲之年。在六十五歲退休之後,他依然孜孜以求地、殫精竭慮地寫出了長篇小說《祝君晚安》,經二???年《延安文學》連載後,引起了很大反響。人們為他晚年在文學上獲得的成就而欣喜,為他老而彌堅的創作精神而感動。
我以為,《祝君晚安》這部小說的題材是獨特的,別出心裁的。他經過再三琢磨,以老年人的生存狀態作為自己描寫的對象,無疑這是明智的選擇,既符合當代現實也符合時代精神。當今中國已進入老齡化社會,白發人已過億,家家有老人,人人都會老,而為老年人立傳的文學作品,卻是寥寥無幾。因此,他決心為老年人畫像,雖說沒有可供借鑒的先例,他便獨辟蹊徑地向這一領域挺進了。重要的是,他對自己所要描寫的老一代人物並不陌生,而是十分熟悉的,熟悉他們的過去、今天和他們的心理。於是,他為了寫作的需要,再次開展他的社會調查,進一步熟悉生活,在此基礎上經過斟酌,反複比較,重新塑造出自己作品中所需要的人物形象來。由於是建立在堅實而又真實的基礎上,他寫起來就很得心應手,如魚得水,而我們讀著也覺得很有興味,很耐嚼。
他在這部長篇小說中,著重塑造了八位老年人的形象,都是生活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橋山市區的基層幹部和普通群眾,其中有出生入死而又居功自傲的老資格馬如龍,有被錯劃為右派而後又看破紅塵的小學教師吉興龍,有頗具才華而被錯打成現行反革命的二級編劇白敬丹和他的風流妻子李秋桃,還有被判過刑的“酸漿水詩人”華文章,還有退休後享受副縣團級待遇的自高自大的寇忠孝,還有曾經在橋山地下建立黨組織而被誤判為曆史反革命而後又被任命為市政協編外掛名副主席的方一生,以及在軒轅鎮當了三十五年的老炊事員金功來,和橋山市女副市長而後由於受賄而倒台的郝鳳蓮等等,這些各色各樣的人物,都是各自獨立而又相互有聯係的,都有各自不同的臉譜,都有各自不同的經曆,都有各自的性格和奇異的故事,都有各自承載的曆史負擔和時代烙印,也都在作者筆下活脫脫地站在我們麵前。作者鍾情於描寫這些基層普通人物,更善於把握這些人物的心態,因為他太熟悉這些老年朋友了,而且能從中選取有表現力的情節和細節塑造人物。作者通過不少心酸的而有風趣的故事,亦莊亦諧地描寫得如此逼真,如此到位,足見其塑造人物的功力。我想,這是《祝君晚安》成功的所在,也是這部小說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