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吳宓評傳》,感到很振奮,很開心,用關中土話說就是很解饞。
吳宓教授是我的同鄉前輩,同屬陝西涇陽縣蔣路鄉人。因我從小離家出走,對這位鄉賢所知甚微。直到我長大而又喜好文學之後,才略知一二。沒想到,我的家鄉竟出現了吳宓這位文化名人,叫我不勝歡欣。尤其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也即改革開放時期,從全國各地報刊上發表有關對吳宓的回憶文章,和屢次舉辦吳宓學術研討會的消息,使我更多地知道了吳宓其人。然而,對他仍缺乏深刻的了解。隻是在讀了傅恒星先生的《吳宓評傳》之後,才了卻了我的一樁心願,才比較全麵完整地了解了吳宓的來龍去脈。
我為吳宓教授的複出感到欣慰。我之所以用複出這個字眼,因為他仿佛長期被中國文化史研究者遺忘了,幾乎淹沒了,默默無聞了幾十年。尤其因為他曾被魯迅《估〈學衡〉》一文點名批評過,故判定他是文化保守主義的代表,因而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其實,吳宓的為人和人們想像中那個人不同,他並非堅定的保守派。正如傅先生評說:“他一方麵維護舊學術,另一方麵又常在學術刊物上發表評介新文化的論文。他堅持用文言文寫作,但在必要時又采取權宜之計在林語堂辦的刊物上用白話發表文章。”傅先生認為“孔子的是非非天下的是非,魯迅之是非或許亦非天下之是非”,他提出應重估《學衡》,重新評價吳宓的學術功績,這無疑是很有膽識很有見地的論說。
我以為,傅先生勇於全麵揭示吳宓學術領域的方方麵麵,和剖析吳宓錯綜複雜的感情世界,並對其做出客觀公正的評價,這是對吳宓研究的一大貢獻。這部評傳的主要特色就在於,作者以實事求是的治學精神,對中國文化史上複雜的吳宓現象,進行了詳盡的解析,使其真相大白於天下。作者通過細致縝密的手法,對吳宓的身世、家庭、婚姻、戀愛、抱負和個性心理研究,又通過吳宓留學美國、教學育人、主編《學衡》、著文作詩、人格魅力和被冷落的命運等的探究,使我們看到了一個活脫脫的真實的吳宓,同時也使我們對吳宓進一步產生尊敬感。
吳宓教授非凡的一生,說明他是一個坦誠率真的學者和詩人,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包括他戀愛的浪漫史,即是遭到非議時,依然堅守自己的陣地。他學貫中西古今的博學,是中國比較文學的奠基者。他創辦《學衡》以“論究學術,闡述真理,昌明國粹,融化新知”為宗旨,既研究中國古代文化和文學,又大力引介西方文化和文學。正如傅先生所言:“在中國現代學術史上,恐怕很少有編輯像吳宓這樣學貫中西,放眼世界,氣勢恢宏的,他真正把中國文化放在世界文化大背景中予以對比研究,使中國文化走向世界,也使世界文化走向中國。”他熟稔中國古典小說,對《紅樓夢》研究造詣尤深。他懂法、意、德、俄、希臘等多國語言,也是我國最早翻譯界的先驅。他在清華外文係執教近二十年,倡導“博雅之士”的教育思想,培養了一大批享譽海內外的學者大家,這些門生至今回憶起他們的老師,都懷有深深的敬仰之情。作為“真誠不苟”的著名學者和詩人,吳宓對社會的奉獻是多方麵的。顯然,研究中國二十世紀中國文化學術史,吳宓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傅恒星先生的《吳宓評傳》,即傳評結合以評為主,顯示出一種思想敏銳、廣識博學、剖析精微和敢於樹立獨家之言的氣魄,是這部評傳的另一大特色。從評傳中看出,作者占有大量吳宓的作品、年譜、日記和各種研究資料,同時又足跡遍及吳宓所生活過的西安、涇陽、北京、成都、重慶等地獲得親朋好友的第一手材料,在這種浩繁而又豐富的搜羅和采訪資料的基礎上,進而經過細心精選,去偽存真,並梳理了名家之說,又經過認真思考,從而提出了自己異於他人的獨立論點,實在是難能可貴的。評傳以事實為依托,運用材料詳實,論證有根有據,凡列舉的事實均有出處,這種實事求是的有開創意義的評傳方式,不隻有著很強的說服力,而且對於深刻認識吳宓和還原吳宓的真相,具有很強的學術價值。
人們知道,吳宓教授被誤解了幾十年,他的本來麵目也似乎變得模糊難辨了。作者從吳宓早年的精神印記和學術曆程,從吳宓的個性心理研究和他飽含憂患的一生,全麵論述了他的功過是非,充分肯定了他的學術成就和對社會的貢獻,實際上起到了撥亂反正的作用。無疑,這麼做是很不易的,這種精神是很可貴的。評傳使我們重新了解了吳宓這個文化名人,為我們打開了全麵認識吳宓的鑰匙。
使我感到驚異的是,這部
長達三十多萬言論述吳宓的評傳,竟出自年不過三十歲的傅恒星先生之手。他動筆寫這部評傳的年紀也不過二十六七歲吧。豈知,他還是學工科出身的工程師,竟然對吳宓研究如此深入透徹,如此有膽有識而又如此文采斐然,令我感慨不已。自然,這是中國學術界的未來。希望在後來學者的手中。
二???年九月於西安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