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何金銘交往中,總感到他身上煥發著一股濃重的書卷氣。毋庸諱言,他長期為“官”,從事黨的政策研究工作時間較長,但是他卻似乎“官”氣小,文氣重,在言談笑語中仿佛總在思索什麼、捕捉什麼。
知道他喜寫詩也寫散文,喜隨筆也寫小說,但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寫了這麼多。這幾年出了好幾本書,最近又看到他編撰的《何金銘詩文集》,約有六十萬字,不由得令人驚詫!即是這一點,也足見其何等勤奮。他能在百忙中擠出那麼多時間來,一麵讀書一麵寫作,一篇接一篇,經年累月,集小成大,集多成書,實在來之不易,我覺得隻有用勤奮二字來解釋了。
我想何金銘的勤奮,主要來源於他的強烈的曆史感和使命意識。翻看他的詩文集,盡管也有自己詩的意象、自己的日記調查手記、自己的散文隨筆,然而他的感情更多地傾注於青春的話題、青年的話題。麵向青年,關注青年的命運,傾聽青年的心聲,從而因勢利導,和青年們交心相談,因為青年代表著我們時代的希望,祖國的未來。正是這種使命意識的驅使,才使他寫了許多和青年對話的散文隨筆。
何金銘選擇青年作為一個主要話題,無疑是順理成章而又得心應手的,因為他本人一參加工作就長時間從事共青團活動,與青年建立了親密無間的手足之情。他了解青年,信任青年,熱愛青年,和青年們在一起如魚得水。
他和青年們談人生,談事業,談理想,談前途。他談時間老人“道是有晴卻無晴”(《時間》),談聰明反被聰明誤(《龜兔賽跑的第三個故事》),談《笑林廣記》中“名讀書”的笑話,談羅健夫、蔣築英和癌魔作鬥爭(《學習羅健夫、蔣築英隨感》),談韓愈的《進學解》(《勤、嬉、思、隨四字解》),談清潔工人蘇傅發於瑣碎處見精神(《蘇傅發》)等等。
他為青年們寫作沒有浮誇之態,沒有虛妄之言,平等地侃侃而談,情真意切,自然明快,娓娓道來,體現了他那顆火熱的心腸,難怪他的散文隨筆受到了許多青年朋友的歡迎。
我讚賞他的短小精悍的千字文,不管是他的《東鱗西爪》,還是《青年話題》,不管他使用何種體裁,還是何種題材,都多采用千字文的手法,這種短小精悍的文章,便於讀者擠時間閱讀,也符合青年讀者的特點。其實,千字散文,寫起來並不容易。
他的散文隨筆多構思奇巧,立意新穎,讀來輕鬆快當,使人興味盎然。我以為寫千字文不易,篇篇寫出新意更不易。而他卻執意求短求新,這點是很可貴的。
《何金銘詩文集》題材麵很寬,還有《春天的歌》、《愛花說花》、《書林一葉》、《日記三抄》和《稚齒之作》等。時間跨度也大(一九四六―一九九一),經曆了四十五年。四十年的風風雨雨,四十年花落花開,從中可以體味到曆史的腳步和時代的投影。
我們已知,他從小得教於父,開始練習寫日記,一記就是十餘年,要做筆記,一記又是十餘年。這般勤苦練筆,使他得益匪淺。按他自己的說法,記日記“頭一條教益是老實”。老老實實做人,老老實實做文,而且寫得無拘無束,真實樸素,這不也正是他詩文集所顯示出來的風格麼!
何金銘愛讀書、善讀書,他的許多散文隨筆引經據典,涉獵廣泛,與他博覽各色各樣的書籍有著直接的關係。他也重實踐、重調查,他的不少手記雜文很有見地,有自己獨特的視角、自己獨到的論點,而這些都是從調查研究中得來的。
例如他寫愚公移山和老婆婆磨針(《鐵杵磨針是否值得說》);他讀《病梅館記》;他關於“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的議論;他的“短而有實在內容好,長而有實在內容也好”的幽默論說(《說短道長》);他對報喜得喜,報憂得憂的剖析(《東鱗西爪》四);他的“要敢用勝過自己的人”的論點(《劉備的本領》)等等,都有自己鮮明的觀點,獨到的見解,也都是有感而發,情動而筆,言之有物,引人深思。
何金銘喜愛短小精悍的文體,稱它為短論也可,散文也可,小品也可,雜文也可,我總覺得這正好反映出了作家的創作個性。他不拘形式,不拘一格,寫得自然而灑脫,隨意而得體,也許更接近隨筆,因而統稱為隨筆之類更確切些。因為,他寫作不是說明事理,便是借題發揮,或所見所聞,或所思所感,都具有夾敘夾議的特色。他做文仿佛都是隨意著筆似的,都是信手拈來似的,真乃是“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何金銘欣賞清?沈複的
《浮生六記》:“餘凡事喜獨出己見,不屑隨人是非,即論詩品畫,莫不存人珍我棄,人親我取之意……”他對此又有新解:“在人棄中看不到應棄之處,在人珍中看到不可取之處。”我覺得他和沈複的論點都很有點道理,是可以相互借鑒的。
我想,具有這種人生品格和風骨的人,多有自己獨特的個性,也多屬書卷氣很重的人。你以為呢?
一九九一年九月於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