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勝實在沒想到,馮媛媛竟是周茹的女兒。
在製藥廠外,他倆簡單地交談幾句,知悉她已經大學畢業留校任教。他足有3年沒有見過她,再度相逢,第一印象是她更加美麗,那是濃鬱的書卷氣與優雅舉止結合而成就的美麗,這令從火場滾打出來渾身像煤球的賀子勝自慚形穢。
其後,馮媛媛隨周茹專程來首一中隊慰問消防官兵。然而,很遺憾,她們剛進營門,賀子勝恰巧帶隊出警。等賀子勝歸隊,人已經走了。
展路第一時間神神秘秘踱到中隊部,對賀子勝說:“中隊長,你注意到沒有,那位周董事長的女兒對你有意思。”
賀子勝脫下濕漉漉的背心,光著膀子,一聽這話,沒來由心底一喜,卻故作嚴肅狀,“你瞎說啥?沒事多琢磨戰術操法!”
展路委屈地叫嚷:“我沒瞎說!你出警後,她把我拉在一邊打聽你的事。”
賀子勝警惕地看著展路:“你對她說些什麼?”
展路急忙一拍胸脯以示忠誠,“嗨,我能說什麼?肯定把中隊長你誇上天唄。”又湊近賀子勝,低聲說,“她還問我,賀中隊長的愛人在哪裏工作啊?嗬嗬,我回答,咱們賀中隊長還沒女朋友呢。”
“多嘴!”賀子勝情不自禁地笑出聲。
這天晚上,賀子勝接連出了兩趟警,淩晨1點才睡覺,感覺疲憊至極。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基本上一覺睡到早操哨聲響。奇怪的是,這天晚上,他居然做了一個夢。直至次日早操時,這個夢仍然異常清晰地在他的腦海徘徊不去。
他夢見馮媛媛。在夢裏,馮媛媛依然身穿那條紫色長裙,居然站在他的家鄉的櫻桃樹下,櫻桃結果紅彤彤,她紫色的長裙在風中翻飛,他感覺她在等待他,於是朝她飛奔而去。他跑呀跑,眼見馬上就會到達她的跟前,誰知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趕緊抬頭,她瞬息之間如煙霧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手中滿滿的……不知何時,竟握了滿手的櫻桃果。
這個夢太過奇怪,這是有生以來,除了母親和姐姐之外,首度有異性竄入他的夢中。這個夢暗示著什麼?暗示自己喜歡馮媛媛,想追求她?
賀子勝私下搖頭。他承認,自己對這個女孩有好感,不過從來沒有考慮過追求她。他與她的世界,隔得太遠。
夢沒能困擾住賀子勝,他從來不是一個沉湎於幻想的人。很快,他陷入新一輪的忙碌中。經過選拔,他與孫明傑分別被任命為特勤中隊長和指導員。對於這個結果,孫明傑自然不滿意。對此,支隊領導分別對兩人進行過談話。
對賀子勝的談話是:小賀同誌,論業務技能素質,你與孫明傑不相上下,論理論知識水平,你不如孫明傑。之所以任命你為中隊長,就是看中你的闖勁,你的敢打敢拚勁,以及應對突發事件的判斷力。特勤中隊是全支隊尖兵中的尖兵,承擔最為急難險重的任務,你得承擔起這副擔子,給咱們支隊爭光。另外,多向孫明傑同誌學習,有事多商量,別搞獨斷專行!
對孫明傑的談話是:明傑同誌,你現在是科班出身的消防人,這樣的專業人才在全支隊百裏挑一。任命你當指導員,是支隊黨委對你的信任,你沉穩、踏實、能幹,與賀子勝同誌是最好的搭檔。黨委把賀子勝同誌交給你了,他有時衝動,你得看著他,努力搞好團結,把特勤中隊擰成一股繩,做出點成績來!
這番談話下來,有揚有挫,有鼓勵有壓力,兩個人心理上都找到了平衡。然後,一塊兒搬進新建成的特勤中隊。
特勤中隊的兩個頭兒有了。不過,他倆是光杆司令,除了營門有位站崗的哨兵,底下尚無一兵一卒。工作的第一步是挑兵,從各中隊選取骨幹組建特勤中隊。這個活不僅細,時間更緊,支隊領導要求他倆半個月內確定人員名單。兩人先從全市各中隊戰士名單中初選,再逐個現場考察,全支隊57個中隊,每天至少得跑4個中隊考察,最遠的中隊得驅車4個小時,起早貪晚,總算在規定時間內將人馬湊齊了。其中,展路和楊勇都從首一中隊調配到特勤中隊。
人齊了,得掀鍋蓋開飯。特勤中隊建成時,生活、工作、學習的配套設施已經全部配齊,不過,新中隊開張猶如兩口子新婚次日做飯,切菜的時候發現刀鈍,舀湯的時候發現沒勺,第一次總是沒經驗,缺東少西常見。司務長頭天給賀子勝列了一長條購物清單,第二天電氣線路這邊短路那邊斷路,第三天文書叫嚷缺乏參考資料,第四天登高平台消防車的曲臂一柱擎天,彎不下來了……總之一句話,那些日子賀子勝和孫明傑真沒辱沒“消防隊”的稱號,在特勤中隊裏四下“滅火”,既當爹又當媽不容易。
有一天,賀子勝與孫明傑正在議論接警電話的事情。兩部“119”接警電話早已安裝完畢,定好這天開通,以便次日特勤中隊正式接警處警。可時間到了,電話沒開通,聯係郵電局,答複是已經開通,疑因線路故障所以無法使用。賀子勝便催郵電局趕緊派技術人員前來檢修。等了一個多小時,技術人員沒有到。賀子勝心裏急,對孫明傑說:“咱們現在是聾子,要是明天繼續聾,算啥事?”
孫明傑也急,還是勸慰賀子勝:“你別跳腳,人家指不定也很忙,郵電局也不是為咱消防隊開的。”
正說著,營門哨兵跑來報告:“中隊長,營門外有位姓馮的姑娘找您。”
賀子勝正急得上頭,張口就說:“什麼縫?我們現在需要補!把接警電話線路修補好!去,我現在什麼人也不見!”
哨兵瞧見中隊長火氣正衝,連忙答聲“是”,溜之大吉。
孫明傑詫異地說:“姓馮?嗨,賀子,你從哪裏認識一位姓馮的女孩?”
“啊?”處在急躁中的賀子勝一拍腦袋,霎時反應過來,叫聲“糟糕”,連忙跑下樓,跑到營門口,問哨兵:“那位姓馮的……呢?”
哨兵得意地回答:“我按照您的指示,說您不見她,她已經走了。”
賀子勝在原地轉悠兩圈,失落地回到中隊部。
馮媛媛離開後不久,郵電局的技術人員到達,很快搞掂線路問題。
第二天吃過早餐,賀子勝和孫明傑一左一右守在接警電話旁邊,心情萬分激動,等待特勤中隊的第一個報警電話。
8時05分,兩部電話同時“叮鈴鈴”響起,賀子勝催:“快接,快接!”
接警員特意按下免提,“您好,特勤中隊119!”
“啊,消防隊吧?太好了,總算接通啦!”
接警員耐心地:“您好,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哦,這樣的,我家住7樓,鑰匙不小心掉家裏,沒辦法開門,聽說消防隊有登高消防車,能不能幫我取鑰匙?”
接警員沒有回話,為難地看著賀子勝。
賀子勝沒有好臉色,第一個報警電話居然要求特勤中隊取鑰匙,大材小用!
這時,孫明傑抓起話筒,和悅聲色地說道:“好的,沒問題。請把您的住址報給我。”
等到孫明傑放下話筒,賀子勝不悅地說道:“你這是幹什麼?我們該把電話轉到其他中隊去,咱特勤中隊不幹這陳芝麻爛穀子的閑事兒。”
孫明傑說:“這有什麼辦法?現在實行分散接警方式,這位報警人在咱們區域,電話就直接接到咱們這兒。還真能有警不出?不合適吧!”
賀子勝皺眉,“好吧,既然你說要去,這趟警你帶隊。”
孫明傑帶隊出警了。
沒想到,特勤中隊用登高平台消防車為市民取鑰匙的事情,次日登上了《江臨都市報》的頭版頭條。
文書樂悠悠地將報紙送交給賀子勝,手指新聞圖片上的孫明傑,說:“沒想到,孫指導挺上鏡的,帥!”
賀子勝拿過來仔細看,新聞的標題叫做《消防特勤登高取鑰匙解民憂》,配發的照片用的長鏡頭,一名戰士站在登高消防車的工作籃裏,正在打開住戶的窗戶,站在車旁的孫明傑露出大半個臉,作指揮狀。
賀子勝把報紙扔給孫明傑,“兄弟,你有必要這樣?取鑰匙是咱的正經事?沒辦法的時候,幹就幹了,還四下宣傳,惟恐別人不知道?讓市民認為消防隊沒事幹,今後取鑰匙這種事全賴上咱們。這下可好,咱們徹底搶走鎖匠的飯碗了,明天別有一群鎖匠到咱們中隊門口示威請願!”
“幹了事,憑什麼不宣傳?”孫明傑不以為然地翻看報紙,“你不要以為非得幹大事才行。有時候,小事情更能讓群眾理解和支持咱們消防。”
“哎,我不是說大事小事問題。我是說主業,主業!當初支隊黨委對特勤中隊是寄予厚望的!有取鑰匙、掏馬蜂窩那點兒工夫,咱們的戰士能開展多少次技能訓練,能研究多少次化工、高層建築滅火救援預案?不能圖一時的榮譽,把正經的工作任務給荒廢掉!”
“聽你話裏的意思,我帶隊取鑰匙是貪圖榮譽,想上報紙顯擺?”孫明傑生氣了,“是因為我不服氣你當支部書記、中隊長,我當副手,所以特別地想露露臉?”
賀子勝冷笑道:“還真別說,就是你說的那樣!你心裏頭那點想法我不知道?你就想通過這一手把我壓一壓。別假公濟私!”
不能不說,孫明傑潛意識裏確實有這樣的想法,這下遭到賀子勝擠兌,自感有些羞愧,但表現在行動上是反守為攻、絕不認賬。他惱火地抓起那張報紙,一把撕起兩片,“跟你這種人沒法搭班子,我不幹了!”說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