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煙泡停了,寒風微微地吹著。這迎春的雪花特別肥大,就像扇動著翅膀的隻隻蝴蝶在漫天輕盈地飛動著,把天地間織成一片白網,使它們融彙成了一體。
他欣喜地跑上大道,選擇著、拍攝著,攝下了一張又一張。他入迷了,忘記了吃早飯,忘記了寒冷……
“呶--拍攝雪花喲?”一聲上海鄉音從身後傳來,“儂是上海知青吧?”
奚大龍收起相機回頭一看,張連長和肖副連長陪著三個陌生人從連部那邊走來。
“是的,拍照雪花。”奚大龍用上海鄉音回答著,笑著點點頭。
張連長在一旁指著剛才問話的人對奚大龍說:“奚大龍,這是上海市派來慰問你們在這裏過革命化春節的穆民同誌。”
“奚大龍!”穆民一聽介紹,高興地上去握住奚大龍的手,“曉得羅,儂是在知青辦掛號的人物,報紙上登過儂的事跡--熱愛北大荒的牧羊倌!”
奚大龍不好意思地說:“都是李阿三、牛大大他們幾個上海知青胡寫的。”
“噢--可不是胡寫,”肖副連長在一旁接話:“寫完稿子給我看過,連隊還出了證明。”
“太好啦,太好啦!”穆民感歎一句,向兩位連長介紹說:“奚大龍的爸爸、媽媽都是犧牲在抗日戰爭中的烈士,他從小跟著哥哥長大。他哥哥是一名老幹部,也讓女兒跟著奚大龍到你們這兒來了!”
“知道,叫奚春娣,”肖副連長感歎地說:“大龍的爸爸、媽媽都是烈士?”
“是的。”穆民點點頭,對奚大龍說:“我從上海動身前見到你哥哥了,你哥說剛收到你的一封信,對你和奚春娣在這裏和貧下中農過革命化春節很高興……”說著拍拍奚大龍的肩膀:“你哥很想念你們,對你也很放心,說你從小就潑辣、能幹,身體也好。就是有點擔心奚春娣,怎麼樣?奚春娣挺好吧?”
奚大龍笑笑說:“挺好,連長對我們照顧得可周到了,肖副連長……”
“喂,一點小事兒別總掛在嘴邊上,”肖副連長拍拍奚大龍的肩膀,又指指穆民身旁另兩名陌生的同誌說:“奚大龍,走,陪著上海、北京和省城派來的同誌到宿舍看看大夥兒去!”
“好!”奚大龍高興地收拾起照相機,陪同他們一起朝大宿舍走去。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是放假休息的第一天,宿舍裏充滿著散亂而輕鬆的氣氛。雖然早已過了開早飯時間,但有的還戴著狗皮帽子在被窩裏睡懶覺,好像要償還一年來緊張勞作欠下的休息賬,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書,有的在和女朋友聊天或守著一碗菜共餐,有的正在點煤油爐,準備用小鍋做東西。
“大家靜一靜啦!”張連長把穆民等三名來慰問的同誌讓進宿舍後,自己隨後進屋,往前大跨一步,大聲說:“這個,這個,今天是休息日,事先也沒和大家打招呼,不怪大家幹什麼的都有,這個,這個,這樣吧--”他帶頭慢慢往前走著:“睡被窩子的都醒一醒,幹別的也都停一停。”
他見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聲音稍微放小了點:“這個,這個,咱們場知青和貧下中農過革命化春節的倡議,得到許多農場、兵團和農村知識青年的響應,也、也得到了城市裏的重視,北京、上海、省城和烏金市等地都派出了慰問團。他們到場後組成了聯合小組,正在到這個、這個各連隊看望知青,今天,到咱們連隊來的有上海的穆民、北京的……”
他邊說邊給知青們介紹著慰問團的三名同誌,當介紹完最後一名時,宿舍裏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代表我們三名同誌說一說,”穆民停住腳步,用不熟練的普通話說:“我們分別受北京、上海、烏金市黨政組織的委托,代表全市人民給你們這些虛心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和貧下中農一起過革命化春節的廣大革命知識青年拜個早年……”
宿舍裏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穆民等掌聲稀落了,繼續說:“今天,我們主要是到連隊隨便走走,因此,我也沒什麼更多要說的。春節後,我們準備召開接受再教育成果彙報會,還要征求你們的意見……最後,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分別帶來了家鄉人民送給你們的春節慰問品,會後請連隊的領導同誌替我們發送……”他說到這兒,瞧了瞧張連長和肖副連長。
“好,”肖副連長點點頭說:“咱們往這來時,我已經安排了,連隊通訊員去找幾個人,一會兒就送來。”
“就這樣吧,”穆民招招手:“你們大夥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我們隨便走走。”
知青們的神情幾乎一樣,都用興奮的目光打量著家鄉人民派來的使者。可以看出,有的躍躍欲試,直想上去搭茬說話。
穆民走在前頭,發現一名知青正蹲在地上用臉盆洗“節約領”,笑笑問:“你是上海知青嘍?”在他的印象裏,隻有上海人普遍使用這種東西。
“不,”那知青笑著搖搖頭,露出了濃重的東北口音,“我是烏金市的。”
穆民和身後幾個同誌都笑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穆民走到一名正絮靰鞡鞋的知青旁邊站住問:“你一定是本省的?”
“不,不是的。”這知青笑著操起熟練的上海口音,“阿拉上海人!”接著指指肖副連長說:“這靰鞡是肖副連長教給我們絮的,全連差不多都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