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真他媽不是東西!”黃曉敏狠狠瞪了袁大炮一眼,在心裏罵道,真是好人死在證人手裏。說來,這話還真不是黃曉敏先說的,起初是從上海知青李阿三那裏聽來的。李阿三覺得黃曉敏可靠,說是從外台聽來的,他拿著半導體到了室外,果然聽到了這消息,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聽誰說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自己是從外台又證實的,因為這屬於偷聽敵台,這也是反革命行為的,王大愣在時組織民兵大搜查,到“二勞改”家其中一項,就是撥開收音機開關,意在查找聽完敵台忘了撥回的階級敵人。在一家撥開收音機開關後,省台和蘇聯台交雜著都能聽到,不管那“二勞改”怎麼解釋說是串台,也無濟於事,當夜就報請場部批準,送進了二連學習班。黃曉敏知道這些外台常常造謠,文革高潮時他聽過,後來證實,報道的好多消息都不可靠,難說這是真是假,倘若這事兒有的話還好點兒,要是沒有,自己就要倒大黴了!
“交待--”張連長追問,“是你自己造的謠,還是聽別人講的?”
黃曉敏在大宿舍裏住了幾年,算是摸著大夥兒的脾氣了,這裏的人幾乎都說了,但自己倒黴讓袁大炮從旁邊走聽見了,要是把別人咬出來,日後就別想在這宿舍裏住安穩了,何況自己也確實聽了,確實說了,心一橫拿定主意回答張連長:“我說了!”
“怎麼不懂中國話呢,我問你,是聽別人說的,還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黃曉敏回答:“自己說了,也聽別人說了。”
“聽誰說了?”
“聽……”黃曉敏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說,“我從食堂買飯回來,聽見前麵幾個女知青嘀嘀咕咕說這事兒。”
“女知青?”
“是。”
“聽準誰了沒有?”
“好……好像是田野她那排的,至於是誰,沒看清。”
張連長急忙趕到女知青宿舍,剛才去時還沒有,現在也紛紛揚揚議論成了一個團兒。他一問田野,田野也說有這事,而且說不光這一個排,其他排都在議論。他挨排走了一下,果然如此。此刻,已把推薦典型的事情遠遠拋到了腦後,額頭上立刻沁出了行行汗珠,心怦怦跳得加快起來,心想:看來也不一定是黃曉敏造的謠,平常他也沒有什麼反黨言論和行動,不會幹這種事。那麼,誰能造這種謠呢?真是狗膽包天,竟敢造謠詛咒到了林副統帥頭上,況且整個連隊都在這麼哄哄,要是場部知道追查起來,我姓張的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呀!
“對!”他拿定了主意,準備立即動身到場部向王肅報告,把聽到的原原本本彙報上去,要求派人來追查誰造的謠,自己的責任就小了。
他急火火地朝連隊走去。
夜,黑茫茫,灰蒙蒙,小興安農場沉浸在這夜幕裏靜靜地躺著,像是睡著了。
“快!”他把值班的司機招呼出來,一起進了大解放駕駛樓,呼地拽上門,像發命令似的說:“直奔場部王肅主任家!”
大解放睜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像插上翅膀一樣,很快駛到了場部幹部住宅區。
張連長急忙下車,顛顛地來到王肅家門口,推開虛掩的高高的障子門,見外屋臥室裏的燈全閉著,舉起手停了停,考慮再三,“咚咚咚”地用巴掌拍了三下門,而不是敲,擔心敲門聲大,驚嚇了睡著的領導。拍完後側耳細聽裏麵,什麼動靜也沒有;又拍三下,仍不見動靜;然後攥起拳頭,“砰砰砰”地敲了三下,又是三下。那聲音急促而大了,接著喊:“王主任,王主任!”
“誰呀?”屋裏傳來了王肅老伴的聲音,“這麼晚了幹什麼?”回聲裏給人一種睡覺乍醒,昏昏沉沉而又不耐煩的感覺。
張連長急忙側轉身邁上兩大步,靠近窗戶回話:“老大嫂,我呀,是三連的連長老張!”
“哎呀,你有什麼事呀?”
“大嫂,”張連長撒眸撒眸左右不見人影,回答說,“可出大事啦,這事非向王主任彙報不可,不能過夜呀,小小不然的,我是不能來打擾王主任的,快開門吧。”
裏麵回答:“老王吃完晚飯就到辦公室去了,說是處理不少文件。臨走時說,要是晚了就不回來了,睡在辦公室,一早回來吃飯。我給他留了半天門也沒見他回來,就插上了。你要有要緊事情,就到辦公室找吧。”
“好好好,大嫂,我到辦公室去了,打擾你休息了。”說完走了。
他又顛顛地跑上汽車,大解放一溜煙來到大樓門前。大樓的門也關了,收發室閉著燈,這回不在乎聲大聲小了,攥起拳頭使勁敲了三下:“砰--砰--砰--”大聲喊:“老--王--頭--開門呀!”
收發室燈亮了。
老王頭披著衣服走出來,隔著大門玻璃一看是熟人,而且是大連長,便開了門,問:“張連長,這麼晚了來幹什麼?”
“有急事呀!”張連長問,“王主任睡在辦公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