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皺皺眉頭回想了一下說:“黑天後,我好像沒看見王主任進來。”
“家裏說在辦公室看文件,晚了就不回去了。”
“那你就上去看看吧。”老王頭說著又鎖上大門,披著衣服進收發室了,“哢”地一聲拉亮了一樓走廊裏的電燈。
樓內頓時明亮起來。
張連長撫著光滑的樓梯護欄,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慢慢向上邁著步。心裏琢磨著見了王主任怎麼說。對,就一五一十地照實說,怎麼回事兒就是怎麼回事兒。
二樓和三樓的走廊電燈開關都在廊內,他不知在哪兒,也顧不得去找,上了二樓,有一樓走廊的燈光影著還能看得見一階一階的樓梯,等上三樓時就黑乎乎一片了。
張連長摸著黑來到了王肅辦公室門口。
“砰砰砰”他輕輕地敲了三下門,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著。
盡管使勁很小,靜靜的走廊裏顯得聲音很響。
辦公室裏沒有回聲,大概是睡著了。
他又掂量著加大了點勁兒又敲了三下,忽然聽見裏麵傳來床板咯吱咯吱的聲音,蟋蟋洬洬的披被、下床等混雜的聲音,心裏一悸:大概是驚著王主任了。
“誰?”辦公室裏傳來了厲聲和不耐煩的質問。
“王主任,是我呀,”張連長顫抖著回答,“三連的老張。”
傳來的聲音仍然很嚴厲:“這麼晚了還來幹什麼,真能折騰,有事明天來談吧!”
“王主任--”張連長用急火火而神秘的腔調說:“不好啦,出大事啦!”
王肅知道,張連長這人敬上膽小,維護領導,一般是不會胡來的,聽他一說“出大事啦”,心裏沒了底兒,立刻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來,難道是薑婷婷她……十有八九是和自己有關,工作上的事情他是不會深更半夜到這裏來的。
“王主任,”張連長悄悄地回答,“開門再說吧。”
這聲音很低且充滿著緊張、神秘,更使王肅慌了手腳。
辦公室裏又傳來了蟋蟋洬洬的聲音。
“等著啊,我穿衣服。”王肅說。
“王主任,你慢慢穿,不著急,”這顯然是張連長敬畏領導的話,那緊繃的心弦算是鬆弛了一些。
屋裏電燈亮了。從門框頂上的窗扇透射出一片亮光,門口不那麼黑了。
“怎麼回事呀?”王肅拉開門栓推開門,眯眯惺忪的睡眼,“深更半夜的!”故意掩飾心慌,裝出平靜不在乎的樣子。
“王主任--”張連長進了辦公室隨後把門關緊,談虎色變的樣子:“不好了,三連出了大,大……反革命事件了。”
王肅一聽,臉立刻拉長了,轉身朝床走去:“我以為什麼事呢,大驚小怪的!”
“王主任--”張連長緊跟上兩步,“可不是大驚小怪,三連像開鍋似的,也不知誰造的謠,說林副統帥叛逃摔死在溫古魯都啦……”
“你也真能折騰,深更半夜的!”王肅把披著的衣服往床上一扔,做出要睡覺的樣子,“再大的反革命案件也要等到天亮啊--”他停停接著說:“這事兒沒別人,準是李晉那幫小子幹的,咱們要召開落實林副主席文化大革命成果‘最大最大最大’、損失‘最小最小最小’講用會,他們不同意你推薦的袁大炮這個典型,大概想攪黃這個講用會,就恨起林副主席造上謠了……說不定姓肖的也摻和呢,你先回去吧,注意點兒動向,我休息了。”不容張連長再說,便發出了逐客令。
張連長滿以為彙報後能引起王肅的高度重視,立刻就能讓場公安分局和一些幹部連夜趕到三連進行追查;卻發現彙報後王肅除了不耐煩就是不高興,心裏忐忑不安起來。不過,對王肅那種分析還是很感興趣。
這時,床下突然傳來了幾聲響動。
“王主任--”張連長指著床下說,“床下有什麼響,撲撲楞楞的。”
王肅斜瞪他一眼:“大概是耗子吧。”
“噢--”張連長沒見王肅的眼神和臉色,瞧著床下,“這裏還有耗子呀,弄點耗子藥吧,”眼睛仍然盯著床底下,一下子瞧著了一隻肉皮纖細而小的光腳丫--喲,像是女人的腳。他再想看時,那腳隨著裏麵又一蟋洬聲傳來,縮到裏邊去了。
王肅開始催了:“快走吧!”他並不知道張連長看見了床下裸露著的腳丫子了。
“啊--”張連長頓時臉色煞白,手在顫抖,結結巴巴地邊往外退邊瞧著王肅說,“王主……任--,我可啥……也沒見……呀,啥也沒看見。”
他退到門口,直到後背撞了門框才反轉身,趔趄著走了。
“他媽的,大驚小怪!”王肅罵著,砰地關上門,閉了電燈。
頓時,三樓又變得一片漆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