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秦腔,一個未完待續的夢(2 / 3)

到隴城鎮讀初中,無論是南門的戲場還是騾馬會場的戲場,離學校都很近,可謂近水樓台呀,似乎隻要那裏唱戲,我都可以去看的。可惜,學校嚴禁學生翹課,而我,又是個循規蹈矩的毛頭小孩。雖然,班主任蔡艾生先生鍾愛秦腔比我還甚,但他才不會給我法外開恩,讓我不好好學習而去看什麼秦腔呢。

初中三年,每次我都坐在教室裏,聽著從外麵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唱戲聲,幹著急。

到秦安一中讀高中,我的數學老師不但是個秦腔迷,還拉得一手好二胡。好幾次,下課了,王老師便叫我去他們辦公室,他拉我唱,其他老師當觀眾。

一中附近有個戲台,常有秦腔演出。但學校也不允許學生逛戲場,尤其是晚上,耽誤了學習事小,學壞了事可就大了。每次有秦腔上演,班主任潘老師和王老師就輪流訓誡我們:“誰要是去戲場瞎逛,被我看見了,哼哼……”

他們的話真有意思。他們不是應該在教室監督我們學習麼,我們去瞎逛,他們怎麼看見?

聽明白了他們的話,每逢演出,我便明目張膽地去看了。

好多次,我看得正歡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喝彩聲,轉眼,發現王老師或潘老師就在不遠處,還時不時鼓掌喝彩,口裏不停叫“好好好”。站在老師的角度,足以把我看得分明。不過,老師也不批評我,我也不懼怕他;師生一起,心照不宣,直到戲散場。

為了聽秦腔,我哄我爸媽說要買台隨身聽以便學習英語之用,他們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我的請求。隨身聽剛買回來,我就去音響店。《啞女告狀》、《火焰駒》、《鍘美案》、《花亭相會》、《竇娥冤》、《西湖遺恨》、《劈山救母》、《王寶釧》、《三滴血》、《放飯》、《玉蟬淚》……凡是能看到的秦腔磁帶,我統統買了下來,尤其是竇鳳琴、馬友仙、商芳會、肖玉玲、郭明霞、李愛琴等名家的唱段。兩個紙箱子裝得滿滿的,除了六七盒英語聽力磁帶,剩下的全是秦腔。那時,最喜歡的秦腔表演藝術家是李梅,她的聲音即純又粹,好似來自深穀幽泉的叮咚聲,卻有著裂帛震撼的高亢,聽得人心潮澎湃,仰慕不已。

自從有了隨身聽,我想去哪裏聽就去哪裏聽。那時,我的良辰美景不是考出好成績,也不是談對象,而是在葫蘆河畔的萬傾桃園中,嗅著人間四月天的桃花香,聽著秦腔看書。

上大學前,我雖沒看過幾本小說,但編故事卻很有一套,那點能耐可謂全拜秦腔所賜。那時,戲詞背下了不少,對很多戲甚至“全本”通熟。那些戲詞,不但教會了我講故事的技巧,而且,在它詩意語言的熏陶下,文字也華麗起來,以致語文老師經常問我:“這個詞,不會又是你造的吧?”

來北京上學時,我帶了那台隨身聽。可到京後才發現,這裏流行的是MP3呀。秦腔磁帶是肯定買不到的了。把自己帶來的磁帶放進去聽,舍友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從遠古遺落下來的古董。於是,一學期後,我索性把隨身聽拿回家送給弟弟了。

沒有隨身聽更好了。電腦上不但可以放秦腔光盤,還可以下載好多秦腔音頻,然後,裝在MP3裏,連磁帶錢都省了。

畢竟,京城是國粹京劇的天下,不是秦腔花開枝蔓的土壤。走在路上,抑或在同學或同事麵前哼幾句秦腔,便引來側目無數,大家像觀摩新新人類一樣瞅著我,心想這女人是不是有問題。漸漸地,跟秦腔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親密了,十天半個月不聽,也並不遺憾;半年數載不唱,也並不覺得失去什麼。

一天,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中唱起了久違的秦腔。時而激越、悲壯、深沉、高亢,悲憤、痛恨、懷念、淒涼得不行;時而歡快、明朗、剛健,又喜悅、愉快得按捺不住。一遍遍,親切得直令人悲喜交加。原來,放棄一件事,並非一念之間,也需要山高路遠,天長日久,甚至,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