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老鄉孟姐告知近期在長安大戲院有秦腔演出,問我想不想去看。
哈,有秦腔,哪有不想去 !怎能不想去的!我不假思索回應:“去呀去呀,一定要去的呀,怎麼能不想去呢。”
那一刻,對於秦腔的鍾愛,讓我無比激動,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理性思索的能力,一切言行舉止僅僅出於本能,絲毫不存在任何矜持和客套。
反正,就是要聽秦腔!
我愛秦腔,很愛很愛。這種愛,是自然而然的,也是入骨入髓的。從角色到唱詞,再到唱腔;從題材到伴奏,再到臉譜;從宏大的舞台到精美的服飾,再到台下如癡似醉的觀眾。總之,與秦腔有關的,我都一概喜歡。
秦腔就像是我的一個故人,無論時空幾許,要麼相見,要麼懷念,但總在歸來之中。
我很小的時候,村裏通電不久,二爸從隴南市買回一台錄音機和很多很多盒磁帶。磁帶一半是流行歌曲,一半是秦腔。
那時,我太爺爺還活著。每次,流行歌曲響起來,他就大喊:“額(我)把你們一群哈慫,天天放著X你媽的靡靡之音,關球了、關球了。”
於是,他的孫子們就關了。
關了,他又會不停地嘀咕:“哎,關了租(做)啥哩嘛,把個機子放著不用,買它著租啥哩嘛。”太爺爺的話意味深長,沒在那個家裏生活過的人斷然是聽不懂的。
於是,他的孫子們隻好把錄音機再次打開。不過,這必須放上《金沙灘》、《下河東》、《轅門斬子》、《張連賣布》或《三娘教子》這樣的秦腔磁帶才行。其實,太爺爺最喜歡聽的是《安安送米》。可是,他沒聽幾次,家人就告訴他:“那個磁帶尋不見了呀。”但我看得清楚,是三爸把那盒磁帶給藏起來了,就藏在廈房裏裝麥的麻袋後麵。
因為太爺爺喜歡聽秦腔,我也就天天跟他一起哼唧。
一個七十多的老爺爺和一個四五歲的碎娃娃,在秦腔麵前,瞬間都成了半生不熟的少年。雖然很多戲詞我根本聽明白,聽懂的也不曉得其中蘊含著怎樣的悲歡離合,但聽著聽著,總以為自己已經很明白了。聽得興致來了,太爺爺唱一句,我就跟著哼一句,兩人手指不停地敲打著各自的大腿。一晃眼,已是日薄西山。
不過,若是《安安送米》唱起來,我就跳出大門跑了。
不知為何,太爺爺一聽那部戲,便淚流滿麵。有一次,他竟然嚎啕大哭,弄得一家子上下將近二十口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後來,大家才曉得,那部戲總讓太爺爺想起過去的悲情歲月,想起自己曆經的艱辛平生,以致傷心落淚。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太爺爺總是入戲太深。
不過,太爺爺的哭相跟笑似的,我看著樂得不行。可我到底不敢笑,於是,索性就跑了。
家人知道了這個緣由,《安安送米》的磁帶,在太爺爺有生之年,便再也“沒有”找到過。
因為那台錄音機,因為太爺爺,經過日複一日地耳聞目染,一大家子人便都喜歡上了秦腔。我們姐妹——太爺爺的曾孫女——四個,簡直就是秦腔迷,閑暇時圍坐在炕上,就一起演繹《藏舟》、《櫃中緣》等耳熟能詳的劇目。
分家時,錄音機跟隨太爺爺留在了五爸家,我聽的也少了。
三年後,家裏買了彩電,接著又買了一台VCD機和很多張秦腔碟子。這下,就能看到詞文並茂、有聲有形的秦腔了。看了,直讓大字剛識幾個的我驚呼:“天哪,原來秦腔的戲詞這麼驚豔,動作這樣優美!”
每次家人都出去了,我就放上碟子,一麵對著戲詞跟唱,一麵擺手弄姿地模仿動作。一天,我一個人在家,電視上他人唱得正歡,電視前我一邊跟著唱,一邊入情入境地模仿動作,不想被媽媽迎門撞見,羞得我好幾天後看見媽媽還會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