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京整整十年了。對它的秋天,印象還是很淡,全是抽象、籠統的存在,沒有更加細節的記憶。大凡存在記憶中的細節,全跟清水河畔那個叫王家灣村——我的家鄉——這個地方有關。
關於家鄉的秋天,最深的印象就是種小麥了。
我們村在清水河以北,屬於向陽地帶,小麥種的比較晚,一般在秋分左右,而清水河以南,白露前就開始下種,第二年收割卻比我們北山晚大半個月。
近些年,農業機械化開始在老家流行,五爸開上他的旋耕機,一天就能種近十畝地,這在十年前是無法想象的!2005年我來京之前,老家播種不是“二牛抬扛”,就是全靠人力“吭哧吭哧”一钁頭一钁頭,慢慢地挖。
我們家族比較大,父親兄弟五個,除二爸定居徽縣外,其他四個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每年耕種幾乎都在一起互幫互助。那時,爺爺長年在小隴山林場工作,作為長子的大大,是我們家名副其實的頭號勞力。秋種時,他起的特別早,前天晚上就備好一切,第二天淩晨五六點,叫起三爸和五爸,摸黑將農具、化肥、種子等用牛拉到地裏,揚完糞和化肥,撒上種子,就開始一扛一扛地耕。
家族中的女人雖然也會去田地裏幫忙,但更多的則是在家備幹糧。
我除了上學,每逢假期或周末,若非放羊就是早起幫姐姐做飯,然後把幹糧提到田地,看著大大和兩個爸爸大快朵頤。
從小目睹父輩耕種,有些場景令人畢生難忘,比如起早貪黑,比如大滴大滴汗水沿著大大的額頭、臉頰、脖子傾流而下,比如父母手腳上厚厚的老繭……尤其是大大的汗水,銘心到刻骨。農忙季節,每次回到家,他的擦汗毛巾總能擰出水來。現在,家裏雖不種小麥,也沒多少農活,但父親的汗水還是那麼多,好似慣性,一年大半時間都在流。每每想起這些,我就心疼不已,總以為大大此生缺一條擦汗的毛巾。於是,我經常去商場買大小、花色、質感不一的毛巾,然後打包寄回家,讓大大從此不再缺擦汗的毛巾。
當然,最近的印象非掰玉米莫屬了。
至今,我們家都種有一畝多的玉米。除播種時缺席,放苗、除草、掰玉米棒、扯玉米皮,最後到裝到袋子中,我幾乎都能參與。自工作後,每年距離國慶還有好多天,我就警告大大,讓他別去掰什麼玉米了,拜托他給我和姐姐留一點樂子——其實,主要不是樂子的問題,而是不想讓腿疼的大大再去幹那麼重的農活。大大半推半就也就答應了。
於是,到家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我就下地幹活。
我和二姐、三姐,一個個像極了女中豪傑,手持鐮刀,左突右衝,攻城略地,轉眼間,一個個玉米棒子像一顆顆敵人的頭顱,被我們砍下一堆又一堆。然後,趕在天黑之前再把它們用摩托車拉到庭院門口。第二天,吃過早飯,舉家出動撕扯玉米皮。到晚上,一袋袋黃燦燦的玉米棒就整整齊齊地堆碼在庭院中了。
扯玉米皮的過程,最亢奮的當屬我的侄女王霄楚。她抱著金黃的玉米,不停地啃,最後,一粒也吃不到嘴裏,急得哇哇大哭。
收完玉米之後就要挖洋芋了。
記憶中,挖洋芋跟掰玉米的感覺差不多:辛苦的是大人,興奮的卻是孩子。我家還是在我很小的時候種過洋芋,所以,之於還是孩子的我——至今,每次回家,我依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印象中隻有興奮、沒有艱辛。
當洋芋安放到窖裏,莊稼人忙碌一年硬說可以閑下來了。
前些天給媽媽打電話,她說剛幫五娘家壓完洋芋粉條,接著就要跟大大著手準備醃鹹菜了。咦,就算沒有大的農活,家裏人就這樣,總要整點事出來幹,仿佛閑不住是他們對生活的永遠追求。
除了農活,關於老家的秋天,還有很多純屬童趣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