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別經年,各自安好(1 / 2)

第一次見興國,是十年前在八達嶺長城腳下的軍訓基地。

那年九月,二叔夫婦倆把我安頓在軍都山下政法大學的集體宿舍後,就返回天水老家了。看著載著他們漸漸遠去的列車,才明白接下來生活對我意味著什麼:從此,將孤身一人飄零在這座城市,舉目無親。

幾天下來,度日如年,本已弱小的我在高樓大廈的掩映下顯得無比蒼涼。

一周後,跟著一群同樣無比蒼涼的同學,坐上大巴去了八達嶺長城腳下的軍訓基地。那一行車上就有興國,隻是當時誰也不認識誰。

一天,正值中秋。晚上,夜空被白晝時的一場陣雨洗刷得異常幹淨,舉目遙望,四野之內不見半點雲絲。月亮也分外的晶瑩剔透,仿佛就要靠近不遠處的山頂:那一刻的月好像與天的關係很遠很遠而與山的關係很近很近。我們已經守望了好幾個晝夜的山巒,本應該有著深黛色的線條,那夜卻被銀霧般的月華浸染得撲朔迷離。夜已深,盡管萬物統一於明月的籠罩之下,但各自並沒有黯淡了自己的輪廓。山與天,月與山,風與月,婀娜的風姿獨樹旗幟。金風佛麵,吹走我的思念,留下無盡的傷感,所有對親人和故友思念此刻肆虐漫延起來。

白天大家已經訓練得很辛苦,到了晚上,教官說不用集訓,讓我們拿上凳子去拉歌,以排遣思親愁緒。歌聲鏗鏘有力、此起彼伏,但軍營的歌、軍營的夜,兩者交織在一起更添了異樣的孤寂和無助。

就在這樣的夜晚,於月光籠罩的一片荒涼中,我第一次見到了興國。

記得那晚拉歌結束後,在空曠的宿舍門前,同學們要麼是三五成群地聊天,要麼就是到處找老鄉或者兩兩搭夥談戀愛。因是中秋,軍營額外開恩,女生可以到男生片區肆意遊蕩而不受任何懲罰,但依然堅決不讓男生踏進女生片區一步,否則將冠以“流氓”這一猥瑣而光榮的稱號。當時,除舍友外,我連同班同學也沒認識幾個,更不用說其他人了。所以,我沒去找老鄉,也沒老鄉來找我。正躺在床上跟下鋪的舍友張琳邊聊天邊翻一本閑書,聽見有人在門口喊我,說有人找。我始一愣,但接踵而來的是巨大的狂喜,頓有“茫茫人海中有你真好”的感覺。我爬下去拎著鞋就跑了出去。原來是一個老鄉找到我說男片區那邊聚集了很多甘肅人,讓我過去聊天。

夾雜在一群老鄉中,沒過多長時間,我就注意到了興國。

他看上去總是那麼喜悅,笑眯眯的眼睛好像隨時準備迎接來自他人的恩情。然而,他喜悅的背後,則是無限的憂傷,就像當時我的心,在熠熠生輝的月華下,悲涼不已。興國還是沉默的,他的沉默,讓我內心產生一股濃烈的悲憫:跟一位陌生的老鄉,卻將“此時無聲勝有聲”演繹得如此淋漓盡致。

那晚,跟興國說話雖少,但到頭來,我隻記住了他一個人的名字。在他的身上,好像看到自己蒼涼的影子,倍感親切。

軍訓歸來,機緣巧合下,經常跟興國不期而遇。後來,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四年時光中,我們共吃一桶冰淇淋、一碗麵,並以此為理所當然;我的生日是他送我禮物,他的生日我們去蜀園大餐;為了看京城夜景,我們搭車直往長安大街一夜不歸,看著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又一起落淚;一起K歌連續三個通宵;繞著亢山廣場走過一圈又一圈;他教我抽煙、教我打台球;他規勸我反省自己太蕪雜的人際交往、收斂自己不羈的言行舉止,我一再因他對任何人過度實在而當麵指責;當別人都在為我喝彩時他會對我說“不太應該”,當別人都在批評我時他又會說“其實沒什麼”;我說我戀愛了時,他恭喜我從此有人陪伴,他給我講述他是如何陪著一個女孩在操場走了整整一年後,卻看到她在別人的懷抱;他一麵告訴我他有時候很自卑,一麵在安慰剛和男朋友分手後的我要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