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是個理性的女人。
這種理性,就像同學Z說的那樣,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從我這種相貌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偶有的冷靜沉默,習慣性的幹練和雷厲風行,以及應對突如其來的提綱挈領及簡明扼要。
我也從來都是個感性的女人。
感性到對人對己往往滋生出很多想法出來,直到心裏承載不下的時候,無論是悲憤難持,還是歡喜不已,表達的方式都直接稚氣的像個孩子,讓大人們看見要笑話。
想法多的人容易善感——但並不全是多愁——看山河歲月有落淚的勇氣,看人情世故也會百感交集。
生命的長河中,每人都在感性與理性之間尋求平衡。我不例外。
了解我的朋友,多勸誡我不要太張揚醒目,切勿直接表達觀點,不要有被別人利用去了的任何言行舉止。我不聽。我越是不聽,他們越是勸誡,最後往往以不歡而散落幕。
如此勸誡我的朋友,也許了解我很深,但並不懂我。懂我的人,該是像父親那樣,隻看著,默不做聲,最後笑嗬嗬地說“我的娃”。
“我的娃”三個字,從小聽到大,幾乎每聽一次,我都要落下淚來。每當他說完,我便轉過身去,反省自己是否又野蠻了,又忤逆了,又乖張了,哪裏沒做好又要給父母丟人了……翌日,前一天的確嬌野的我,便脫胎換骨、判若兩人,撲倒在父母懷中,儼然一隻玲瓏乖巧的小貓咪。
父親是個胸襟寬廣的人。他雖沒做過什麼大事,但卻是我至今最欽佩的男人。
他總給我以篤定和溫柔的力量,讓我在成長中多了一份思考:用冷靜、縝密、豁達分析和處理問題的同時,又能保有一份慈悲,對人對事感同身受、任憑直覺,把最真誠的情懷交付於內心深處最淳樸淺顯的宿命。
因這種宿命,從小便喜歡上了諸如寫作、唱戲等那種能把骨子裏無形的率性凝聚成形的構架和色彩的事,悲作而落筆,喜來而發聲,悲喜交加時,則文、藝兩相生。
來北京後,概是空氣太差的緣故,常有咽炎發作,秦腔是唱不成了,唯有寫作一直未曾間斷。文字,之於一個喜歡用寫作拾綴和串聯時光的女子來說,具有奇妙無比的力量。簡單的組合便能觸摸到內心看不見的悲歡離合,達到極致,讀起來竟然能泣血滴淚。這種文字,倘若發生在一個感性的女人身上,山河也將有聲有色,為之動容。
來京學習了七年法學,目今已從事法律工作三年有餘。友人們每每說,從事法律工作的人,莫要善感,會影響在別人眼中法律人理性的形象。
嗬,誰說,法律就是無情的?殊不知它最能體諒繁雜人世,最懂得在動蕩的關係中如何取舍,最後的歸處必定是情歸現世安穩的。誰說法律就是無情?它最溫婉,隻是,它的溫婉像一杯可以溫吞的白開水,你理所當然,你視而不見,你感受到的全是警衣和法袍而已。
可見,我是最法律的。果斷與溫婉,練達與善感,現實與浪漫,明純與混沌,轉身與翹首,統統歸結於理性與感性的校場:隻有相得益彰,卻沒有輸贏。
如果說工作場合,我是理性多一點——那是一種必須的理性,法律專業的理性:嚴肅認真,一絲不苟——走出格子間,感性永遠占了上風。尤其在年底,習慣性地回首和總結這一年的得與失,不免感慨萬千,好像心中開出了一朵憂傷的花,雖然絢爛奪目、旖旎撩人,但終究感覺雙手空曠得讓人不忍落淚。
一天下班途中,將一年中做過的事仔細羅列出來,才發現2015年是多麼淒慘:除了愛情和七十多篇悲歡文字,竟是一貧如洗。
那天沒有霧霾,白天,天是湛藍通透的,到晚上,月色成趣。一個人在燈火昏黃的街頭踽踽獨行,一邊走一邊欣賞著月亮清輝——那種清輝,伸出手,都能捧回滿滿的一把來。這是一個多麼孤寂的夜晚:親人遠在千裏之外,老公值班未回,摯愛的麵孔依稀不見。至於其他眾生相,從未入過心,擦肩走過,便不再想起。所以,這是個多麼孤寂的夜晚嗬。西北風吹過來,凜冽作響,刺穿裸露的臉頰直抵心肺。看著遒勁的枯枝在寒風中瑟瑟然,難以巋然,突然間一陣悲戚湧上心來。於是,撥通了父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