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慈父固多敗子,子孝而父或不察。蓋中人之性,遇強則避,遇弱則肆。父嚴而子知所畏,則不敢為非;父寬則子玩易,而恣其所行矣。子之不肖,父多優容;子之願愨,父或責備之無已。惟賢智之人即無此患。至於兄友而弟或不恭,弟恭而兄不友;夫正而婦或不順,婦順而夫或不正,亦由此強即彼弱,此弱即彼強,積漸而致之。為人父者,能以他人之不肖子喻己子;為人子者,能以他人之不賢父喻己父,則父慈愛而子愈孝,子孝而父亦慈,無偏勝之患矣。至如兄弟、夫婦,亦各能以他人之不及者喻之,則何患不友、恭、正、順者哉!
——袁采《世範》
白話
過於慈祥的父親容易造就敗家子,兒子的孝順有時卻並不被父親所覺察。大概依平常人之性情來說,碰到強大的事物就會回避,遇到軟弱的事物就會大肆放縱。父親嚴肅,兒子知道自己該畏懼什麼,那麼就不敢胡作非為;父親寬緩,兒子對一切事物都持輕視態度,因而放縱自己的行為。對於兒子的不肖,父親多寬容;對於兒子的謹慎誠實,為父的有時責備不已。隻有賢達充滿智慧的人才沒有此種禍患。至於那些兄長友愛弟弟,弟弟卻不敬重兄長的,弟弟尊敬兄長,兄長卻並不愛惜弟弟的;丈夫正派,妻子卻不和順,妻子和順而丈夫不正派的,也是由於一方強大了,另一方就很弱小;一方弱小,另一方就會強大,這是由逐漸積累而形成的。做父親的,如果能將他人的不肖子與自己的兒子作比較;做兒子的,如果能將他人不賢達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相比,那麼父親慈祥和順,兒子就會愈加孝順;兒子孝順父親就會更加慈愛,這樣就避免了偏頗的隱患。至於兄弟、夫婦之間,如果也各各都能以他人的缺點與自己親人的優點去比較,那麼還怕自己的親人對自己不友愛,不恭敬,不正派,不和順嗎?
家訓史話
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並沒有多少威嚴令司馬遷戰戰兢兢,但父親沒有棍棒並不等於父親縱容他。早年,父親支持他學習,支持他漫遊,使他變得見多識廣。臨終之際,父親留下遺言,一定要司馬遷完成《史記》。司馬遷對於父親的遺願從不敢懈怠,“李陵之禍”使他遭受了不應有的官刑,這對司馬遷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比死還難以忍受。然而,他沒有死,他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片期望,他希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他活了下來,為了父親,也為了事業。
古訓今鑒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正妻順,恐怕是從孔子時代便開始的關於家庭倫理的最高境界。然而有所謂父慈子不孝,兄友弟不恭,妻順夫不正,或者相反。在袁采看來,出現這種事與願違的不平衡現象,實是由於父與子、兄與弟、夫與妻之間沒有真正理解到彼此的價值與優點所導致的。
如果雙方都能從彼此的言行中發現值得讚許的一麵,意識裏便有了尊重人性的平等觀念。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正妻順便也順理成章了。當然棍棒底下也會出孝子,可在嚴父的棍棒下,兒子“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種孝子很大程度上是表麵上的“孝”,形式上的“孝”,並沒有發自內心的對父親的尊敬。賈寶玉在父親賈政的威逼之下,不得不學習“四書五經”,不得不去應考,內心的反叛很少敢與父親發生麵對麵的衝突,但他卻根本不是孝子,甚至連父子之間最純潔的父子親情在寶玉身上也無明顯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