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河漸落曉星沉(二)(1 / 2)

天色漸明,曙光初現。勤勞的大公雞已經扯著嗓子報了三時了,睡眼惺忪的宮女們才拖拖拉拉地開門掃地。大公雞靈活的雙眼在空曠處左顧右盼似乎在嘲笑那些懶惰的人類。

完全沉淪在昨夜美夢中錢姑姑選擇遺忘昨日的不快,待夢境結束之後,舒服地窩在柔軟的被子裏“嗯”地伸個懶腰。她睜開眼,笨重的腦袋順勢往門口一歪。

結果屋裏傳出她驚恐的尖叫聲。

她抱著被子靠著牆角縮成一團,像白日見鬼似的渾身戰栗。

而她的對麵,一張八仙桌旁,一個紅衣女子正優哉遊哉地咂了口香味醇厚的美酒,用眼光品味擺放在桌上的一碟特殊的葷菜。

林月沅的雅興絲毫沒有被錢姑姑不和諧的叫聲所擾,她若無其事地放下酒杯,像問候多年老友似的扭頭問道:“你醒了?”

錢姑姑臉上的紅暈退去,活像一條被漂白的麻布。她氣息不順,語句不連貫地不答反問道:“你在我……屋裏……幹什麼?你怎麼……又來了?”

林月沅覺得屁股下的板凳坐著不舒服,幹脆將雙腿翹在桌子上,雙手抱胸,揚著下巴,用一種她以前完全不能容忍,很放肆的眼光瞅著她道:“沒什麼,就是早晨菜不香,所以就在你睡著的時候從你身上割了點東西下酒。”

錢姑姑嚇得魂飛魄散,雙手在身上摸來摸去,將衣服翻起來找傷口。

林月沅嗬嗬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她從椅子裏躍出,端起桌上的菜,跳到她床上,俯身蹲在她眼前,指著盤子裏一堆奇怪的水煮熟肉笑道:“瞧,這是你的心,這是你的肝,這是你的脾,這是你的肺。唉別說,跟我以前吃的狼心狗肺味道差不多,哈。你果然就是個狼心狗肺。”她向後一跌,盤腿坐在床上,哈哈大笑。

錢姑姑突然捂著嘴幹嘔起來,吐得眼淚鼻涕灑了一手。因為她赫然發現那盤肉裏夾了幾縷白色的貓毛!

林月沅嫌惡地挪到她身邊,親昵地摟著她的肩膀,笑嘻嘻地捏起一片貓心硬往她嘴裏塞道:“錢姑姑您嚐嚐。”

“你吃不吃,我看著你吃,吃!”林月沅粗聲喝道,把盤子往床板上一砸,貓肉從盤子裏跳落在床上。

錢姑姑自然不肯吃,她痛苦的繼續嘔吐著。又被她苦苦相逼,隻得違心捏起一塊來,貓肉還沒到嘴邊。她哇地一聲老淚縱橫。

林月沅本想整整她,讓她吃點苦頭,豈知她一把年紀竟不顧身份,在她麵前放聲大哭。“沒勁。”林月沅輕嗤道。

她跳下床來,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回來補一句嚇唬她的話:“這次請你吃的是貓肉,下次你若敢再犯,我就真敢把你的心肝腸肺給掏出來放到鍋裏給煮了。”

錢姑姑哭的快斷氣,此時無論你對她做什麼,她都隻能回敬你一張苦花的老臉。

林月沅受不了了,最後竟被她恐怖的哭相嚇得堵上耳朵逃了。

整個上午她都把自己關在師鳳閣的房間裏,初來的興奮飛快的消失,剩餘的隻有無盡的漫漫時光。她又開始過起了閨閣少女被鎖至高樓裏的無聊日子,隻不過別的淑女會看看書,澆澆花,發發傷春悲秋之哀情,她則幹脆在寬敞的戲台上耍起了鞭子,抽的四處到處回響著打鬥聲,仿佛有一場異彩紛呈的武戲正在這裏上演。

晌午之前,曇香宮裏的掌事太監檀公公專門乘船來傳話,當他看見雙腿倒掛在房梁上,頭發下垂如同縊死女鬼的林月沅時,嚇得差點背過去去。

身手利索的林月沅從房梁上翻身而下,一條金鞭從她手中揮出,纏住了他要倒下去的身子。她站定後,鞭子收回,檀公公在原地轉了個漂亮的旋身,雙腳反比剛才站地更穩了。

他聚攏渙散的目光,正對著林月沅那雙對任何人都充滿善意的大眼睛,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很像他在寒澈的冬日夜空中的看到的北極星。

檀公公定了定受驚的心神,想起了她剛才嚇人的造型,像見到怪物似的眼神望著她,勉強將李曇的意思轉達清楚:原來他的表哥在曇香宮擺下宴席請她和李憫吃飯,給她接風洗塵。至於她的姑母就不出席,一是她要幫助貴妃協力六宮,每天有一堆瑣事等著她裁決,二是怕有長輩在拘束了年輕的小輩們。她還特別囑咐李憫前去,說是一家人多親近親近,可見她最近心情真的很不錯。

林月沅也不在意,在這個紀律嚴明、等級森嚴的皇宮裏,像她這樣自由奔放、不受羈絆的性子肯定受到別人異樣的眼光。好在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若是在宮外,她決不堪忍受別人一絲一毫的輕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