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照相(1 / 1)

我大伯布和德力格爾癱瘓於科爾沁草原的沙漠深處,他匍匐著種點菜和玉米,也能喂喂豬。

我爸率領一幫子孫後代去看望大伯,臨分手時要照相。讓他和我爸並排坐好,他總坐不好。一聽說照相,他竟然連“坐”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會了。

按快門時,他大駭舉臂,幾乎後仰倒地。閃光燈的一道白光把吾大伯嚇著了。他生氣,質問:“什麼?這是什麼?”

答:“這就是光。屋子暗,照相得有光。”

我爸說,你大伯沒照過相,嚇這樣。

後來我想,不對,他照過相,五十年代,他去呼和浩特治肺結核,跟我爸有過合影。照相館畫有北海白塔的虛假布景前,他們哥倆兒似笑非笑地照了一張相。

那時候的照相機是個大盒子,師傅把腦袋塞進紅麵黑襯的布袋裏鼓搗,然後伸出一根手指:“看這兒,頭再歪點兒,別動。”攥指捏咕一個橡皮玩意兒,就照了,沒閃光燈。

所以大伯害怕閃光燈。

我爸走時,大伯全家30多口人往村口送。大伯扶著窗框,流著淚喊:“明年你們來啊!我掰著手指頭等你們。”

明年再去,大伯就不懼閃光燈了,沒什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