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瀾換好衣服便去赴宴,她坐在車中,頭上梁冠鑲嵌碎玉,冠身中空,橫插一根雲紋玉簪,身上穿著青色家常服,袖口繡著鶴形菱紋,倒也讓夙瀾那張略有胡青,麵色暗沉的臉好看了一點。車旁的夙夢定定地看著夙瀾頭上那根雲紋玉簪,悠悠開口:“我倒是明白了二公子為何要去打造這些雲紋發簪,今日公子赴宴,老奴想起了以前跟著老爺赴宴,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夙瀾怔住,夙夢口中的老爺並非夙擎陽,而是安山,而雲紋玉簪,是自己母親最愛的發飾。夙夢開心的是夙瀾未曾有一日忘記自己是誰。她開口:“夢叔,無需多想。”
夙瀾聽著車上銀鈴的響聲,思緒卻飄遠了,韓玨保舉自己,他自然是天子一派的。而章尚書,卻搖擺不定,他想章家的勢力在朝中獨大,卻忌諱天子,此次設宴,估計是試探了。而自己呢?師傅說,韓玨可為同盟,而她此刻在朝中,確實需要一個同盟,章家已經旺盛了很多年,勢力已經滲入的後宮,當朝皇後,月滿則虧,選韓玨,乃上策,師傅說的不錯。想著想著,望江樓已經到了。剛進去,便有小廝引夙瀾進入臨江仙。
她剛進入,主位坐的是章尚書,自己的位置在章尚書的對麵,本來以為自己到的算早,沒想到除了玉司空,兩人都在。章義賢一看到夙瀾,忙說:“夙大夫快進快進。”而韓玨,頭上一根楠木發簪,手執青瓷杯,竟是一身白色長衫,配上臨江仙窗邊的江景,夙瀾隻覺自己恍惚如了仙境。這是外麵傳來木屐的聲音,夙瀾知道,玉炎來了。他被皇帝明升暗降,登了司空的位置,卻沒有權,好像是從那以後,玉炎就喜歡穿木屐,魏晉風雅,他以為自己裝的很好,但是,來了這個宴席,意思就很明顯了。這邊張義賢,已經叫人布菜了。
不一會兒,菜已經上齊,桌上是一雙略細的銀著,夙瀾心中暗笑,這望江樓,能在國都屹立不倒,估計跟這老板通透的心思有關,如此細,可以吃飯,可以試毒,果然厲害。
章義賢動了幾筷子,開口道:“望江樓的菜,真是沒有安樂年間的飯菜好吃了。”夙瀾看著一桌珍饈,便知道,章義賢已經開始試探自己,他想說蕭然並無才能,而自己可以輔佐蕭然。
還未開口,卻聽到韓玨的聲音,略渲染了些清冷:“我倒是覺得這些菜比安樂年間的更加玲瓏精致,雖然塊頭不夠大。”夙瀾好容易才憋住笑,這人諷刺人的功力,倒也是厲害,殺人於無形。
夙瀾緩緩開口:“飯菜如何,還是要看個人的,我覺得還是不錯的。”氣氛突然有點冷。
玉炎端起酒杯,說道:“光吃菜,有個什麼意思,還是喝點酒,窖藏二十年的,夠淳,可惜沒有竹林。”這老頭,明明世故圓滑,偏偏要表現自己很出世,可以為之,有點讓人生厭。
章義賢複又笑到:“對,喝酒,韓太傅和夙大夫趕緊嚐嚐。”夙瀾端起酒杯,向章義賢示意,便一口飲盡,入口醇香,果然是好酒,可惜,這種場景,讓人無法好好品酒。”
這廂章義賢卻又開口:“酒要窖藏多年,方才香醇,人也是一個道理,有時候覺得老夫也像是一口缸,窖藏不同的酒。”這番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蕭然這酒,還得多窖藏幾年,自己這口缸,要屹立不倒。夙瀾撫著杯壁,涼涼的,思路反而清晰,沉聲開口:“章尚書這話可以沒錯,好酒入好缸,好缸也有很多個,這也沒錯。”
“可最好的卻不多。”章義賢急著開口。
“缸時間長了,也是會開裂的。”韓玨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說道。而那廂章義賢,一張圓臉憋得通紅,玉司空也愣住了,沒想到韓玨甚至不想迂回,直接說出他們仕途不會太長的話。
夙瀾見此,已有人出頭,那自己說話便不用再忽明忽暗了,說道:“看著望江樓,景色也真宜人,剛剛還有烏雲,還以為會有雨景,沒想到烏雲卻還是沒有遮住太陽,章大人你說是不是,當真可惜啊。”章義賢,假咳了兩聲,才開口:“夙大人說笑。”
夙瀾複又起筷,想到,這是第幾頓沒能好好吃飯了,要是再這樣吃的心塞,遲早腸胃出問題,倒是有點懷念在鶴雲峰上的生活,沒有珍饈,粗茶淡飯卻也開心。還未動幾口,章義賢便假意撫頭,說:“老夫上了年紀,酒也不能喝了,本來想給夙大夫慶祝,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這便回去了啊,告辭。”說罷便起身,臉色都快醬紫了,好像真的很難受。章義賢還未離去多久,卻見玉炎突然一拍腦門兒,說:“有位友人今日說要來為我演奏廣陵散,老夫這得回去準備一下了。”訕笑了兩聲,也走了,木屐的聲音,卻略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