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喜鵲喳喳的叫聲,久居外地的堂叔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裏——丹朱鎮同富村。他1948年參加解放戰爭,已有半個多世紀沒有回過家鄉了。如今堂叔年過八旬,想在見馬克思前回老家來看看,以了卻一樁思鄉之情。投親祭祖事畢,老人忽然提出要去尋找老東關。
“咱同富村不就是原來的老東關嗎!還尋甚嘞?”聽了我的話,幾乎家裏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不,我要找的是舊縣城東門外那個老東關。”堂叔固執地說,還有板有眼地趕起了聯句:東麵一座閣,西麵一座橋;北邊一道溝,南邊一座廟;居住百戶人,兩麵鏡子照。
這不是老東關人熟悉的一段謎語嗎?小時候常聽大人講,它的謎底就是老東關。謎麵上所反映的都是些能標誌老東關原貌的地形地物。這不僅勾起我對老東關的記憶,也讓我把堂叔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的老東關早被一幢幢高樓大廈和一處處現代化設施蓋了個嚴嚴實實,東關二字也被丹朱街、鹿穀街、慈林街、東大街、漳源路、神農路所取代。那東關村還能找得到嗎?想必老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因為,我也當過幾年兵,離開部隊的時間要比堂叔離開家鄉的時間短好多好多。堂叔離開生他養他的故鄉那麼多年,那思故懷舊之情可想而知。於是我就問堂叔是不是想到謎語中那幾處閣呀、橋呀、廟呀、溝呀的舊址去走走哩?他說你怎麼知道!我說怎麼知道不重要,如果願意我就陪你去,他聽了欣然同意去。寬闊的東大街中段車水馬龍,人流熙攘。兩邊隔離帶上草青花豔,樹木蔥蘢。道北,新建的農機貿易大廈亭亭玉立,俊俏挺拔。道南,長運車站客流湧動,車次頻頻。兩處之間的馬路中心,便是我陪堂叔光顧的第一站——一座閣的舊址。我斷定,這地方每過百人難有一人知道這兒曾有過一座雄偉壯觀的大閣樓。可是,我和堂叔卻被它帶進那久遠的記憶。
一座閣又稱東閣,它圓瓦蓋頂,藍磚砌牆;四梁八柱,四角高挑;條石根基,白灰勾縫;拱形門洞下青石鋪就。笨重的畜力鐵輪車通過時發出“咯咚咯咚”外加慢了半秒的“喔嚶喔嚶”。為了聽那奇妙的回聲,兒時的我常和小夥伴們到閣下去拍手、跺腳、喊叫甚至用磚頭打牆。
長子有民謠:“出了東門有座閣,南北二劉水深泊;西郭東郭和王郭,三漳李末到高河;秦村坡上歇一歇,三五八裏到府的。”可見,一座閣在舊社會不僅是東關的門戶,更是縣城通往長治的必經之路。
“把這處拍下來吧!”堂叔的話忽然把我的思緒截到我的相機上。拍啥?拍舊址嗎?倒不如說是拍新景,看來隻能在做照片時加文字說明了。
順東大街往西,我們來到一架橋的舊址。既是橋,定是架在河穀溝壕之上。橋梁下原是舊縣城東門外的護城壕,古時候上邊有吊橋,解放前,城門口那一小段曾用土填實。上世紀60年代戰天鬥地興修水利時,申村水庫二支渠從這裏通過,才在這裏修起一座橋,取名東關橋。後來,由於城市發展,渠道又全部被蓋起來改造成排汙涵洞,上邊清一色的現代化建築。北有富麗源購物中心,南有集貿市場和小吃街。白日人潮湧動,晚間燈火熒熒,堪稱長子不夜街。眼觀琳琅滿目,耳聞吆喝叫賣,堂叔冷不丁撂了一句:“那時候,晚西黑(傍晚)在城壕邊上都能見到狼哩!瞧現在,可真是天壤之別啊!”
“走,到下一個地方去。”按照堂叔的意思,我們穿過繁華喧鬧的集貿市場,來到長子機械廠門口——老東關一座廟的舊址。一座廟俗稱南廟,廟裏敬的是甚老爺我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坐南朝北的廟院是同富農業生產合作社的社房。村幹部召集群眾開會時一邊篩鑼一邊喊“快到南廟社房開會嘍”。廟外,一邊是田禾地,另一邊是荒草溝。廟前有條道,廟後是個大麻池(漚麻的池塘),叫東關麻池。麻池呈橢圓形,活像一麵大鏡子,是謎語中提到的兩麵鏡子之一。鏡子下麵水草豐盛,魚鱉蝦蟹很多。有一回,廟前的道上開來一輛豪華小臥車,都管那車叫“華沙”。華沙裏拱出兩個黃頭發藍眼睛高鼻梁的蘇聯專家。他們本來是到東關麻池去釣魚,卻被傳言成來東關考察,要在這兒建電廠。誰知歪打正著,政府第二年真的在這裏建起了長子第一個發電廠。近水樓台先得月,老東關成為長子最早的用電村。半個多世紀以來,發電廠曾幾次易名,由小型發電到如今的機械製造,為長子的經濟發展和社會主義建設做出了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