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文
早在心底裏有個邀約，想陪你一起去看窯莊。在你，那是一方給了你肉體生命的聖地，也是源源不斷滋養你文學生命的不竭源頭。在我，可以了結一個蓄謀已久的心願，並可以借此窺探一下這方靈異之地是怎樣萌生了你日後蓬勃的詩情。
於是，電話裏與你相約，一起去看窯莊。你應約之爽利讓我受寵若驚。
窯莊坐落在西漢村村西的一個兩嶺相夾的溝壑裏，遠遠看去，那是一團茂密的樹林。穿過西漢村，沿著一條兩邊插著玉米秸稈和圪針的土路進去，才發現樹木掩映下的三座土木結構的四合院落。院落被時間剝蝕得體無完膚，大門的門頂和一些房屋的屋簷被雨淋和樹枝刷得殘破不堪。然而這裏依然充滿了濃鬱的生活氣息，一隻土色的小狗像迎接主人歸來一般，老遠便搖著尾巴上來示好；雞們昂著頭邁著方步在大門前警惕地看著我這位不速之客，隨時準備向主人和同類們發出來者不善的“啯蛋”警號；南麵傳來豬餓了的哼叫聲；北麵的林子裏一個少婦正領著兩個孩子在玩耍；頭頂不時傳來一陣陣悅耳的鳥鳴。
最讓人感到可親和具有神秘色彩的是門前的一棵古槐，槐體幾人合抱不住，枝杈虯然斜伸，樹葉參天蔽日。此情此景，我仿佛聽到你在《明月夜》裏的輕吟：“月亮穿過門前的古槐/懸於中天/近處蟲聲呢喃/遠處薄霧升起/窯莊便有了水一般的柔軟……”
院落的北麵是一片槐林，地上的綠草擎起一串串綠白相間的碎花，它們的顏色和樹幹的顏色和枝葉的暗綠色，清純得那樣幹淨靈透，此刻隻可惜太陽太不解風情，早早地躲進了西山的雲翳裏，失卻了光輝，不然這裏將是一片何樣的誘人風景？透過林隙，隻有細心才可在那褚紅色的土牆上發現已被埋沒的隻剩如弦月一般的窯洞的痕跡。這裏應該是窯莊最早的住居了，如今它已被歲月輕輕翻過，淡出人們的視線，又被風雨刷落的泥土掩埋封口。它就像這裏的祖先一樣，黃土裏已埋下了呼吸，縱然像你在《牧馬人》中那樣“我繞道三千”也實難尋覓到這裏原始溫馨的景象了。好在你的歲月是由詩行鋪就的，站在槐樹下，仍能從你的吟誦裏體會感覺到四月裏槐花的味道：“四月的窯莊是槐花的/當它被這浩蕩的白所籠罩/這些泥土和石頭也熏出了香氣/時光的深處鏽鎖落地/她們雲鬢輕挽/碎花的圍裙紮在腰間/青春的身影在風裏/若隱若現……”
有趣的是看孩子的那位少婦同你在一旁客氣，留下了一對童男童女在草叢淹沒的小路上看我拿相機拍照，那好奇的兩對眼睛轉著珠輝。我把鏡頭對準他們兩個，於是一個身穿牛仔背帶兒褲的小男生抱著一個身穿孔雀連衣裙的小女生的一張青梅竹馬圖便定格下來，雖然背景的老屋有些滄桑，可畢竟濃綠的小草給予了他們太多的美好希望。再拍時那男生似乎有點羞澀了，側轉身收回小手撓撓頭，小女孩也不自然地抓起頭發來，女孩再去拉小男孩的手時，男孩卻不理睬，還表現出很酷的樣子，接著又蹲了下去再站起來，忽然竟用兩隻小手扒開襠褲兩側露出那小可愛撒起尿來。我看著這幅童年的趣圖，不僅想起你的《我的青梅竹馬》來：“那時我是你的妻/屋後的小菜地就是禦花園/……/我們八歲一切還尚未懂得/似乎又都已經曆/我們虛設愛也虛設幹戈/像那些戲文裏的情節/離散再多結局也總是圓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