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斌
三十多年過去了,有一段關於方山的經曆卻一直珍藏於我的心頭。
1975年初,縣裏決定創辦“五七”大學,下設農、林、畜、機、衛,旨在培養和造就一批又紅又專的革命接班人。那一年,我奉調負責協助林場書記柴啟發同誌創辦林業分校,校址就選在發鳩山主峰老方山原藥王廟遺址。當時的背景:電影《決裂》正揚眉吐氣地在全國城鄉風靡。
山下春光明媚,已在忙著下種,從山上下來的人說,山頂還是春寒料峭,山風刺骨。但心急如焚的我們早就等不得了,一班人馬躊躇滿誌地進了山。我們都是經組織上慎重斟酌過的人選,任專業講師的是風華正茂剛從省林校畢業的青年教師;專司負責教學管理的是從全縣選調來的經驗豐富中年教師。總之,隊伍中間有兩把刷子的不少。
斷垣殘壁的藥王廟,坐北向南,兩進院落。前院已毀得看不出眉目,後院正殿五間保存尚好,東西廂房坍塌殆盡,地基似可利用。我們決定在此基礎上修建學校。從殘垣斷壁拆除磚瓦,從山林深處采伐椽檁,從山腳底下挑來石灰、水泥,晝夜勞作,千辛萬苦,曆時兩月,校舍竣工。經粉刷裱糊,煥然一新。接著置桌椅凳幾於縣城,購教學用品於長治,買實驗儀器於省城。數日後,貼出招生廣告,報名響應者甚多,從中擇優錄取四十名。擇吉五月四日舉行開學典禮。是日,天朗氣清,彩旗飄揚,百鳥和鳴,賓客鹹集。學生們載歌載舞,一片歡騰。山民扶老攜幼登山慶賀。瞻望驚歎之餘,也有流露出幾許疑慮的。
月餘過後,由於山上的人數驟然超過半百,用水量猛增,水井水源日益枯竭,用水成燃眉之急。大家急得團團轉,連日派人在山頂周圍低窪處尋覓水源,終無所得。
一日,我領著幾個人,像一支勘探小分隊,抱著一種僥幸心理出發了。其時正值五月,我們沿著陡峭的山坡相互攙扶著行進,小心翼翼地生怕滑下山去。在東北方向離山頂約二百米遠處,有平地一塊,地上荊棘遍布,雜草叢生,略半畝之大,形如簸箕,其口向北,下臨懸崖,俯身一望,煙霧籠罩,深不可測。及近有房基殘留,可見有先人住過。撥開雜草,土壤濕潤,長滿苔蘚藻類,碎石間有積水。大家用工具伐去雜木,鏟刈穢草,石之犄角負土而出。繼而深挖,搬石鏟土,至四尺許,一股泉水突突上冒,用手撫按,水花四濺,眾皆歡喜。
翌日,派工友數人前往,繼續深挖,遂成一池,長丈餘,寬深各五尺。又見池南石壁縫中有水浸出,順水掏出一洞,岩石參差,泉水汩汩有聲,一池兩泉,滿而外溢,流落懸崖成水瀑。工友就地取石,用水泥將池壁壘堅固,石縫用泥灰抹平,四周圍以木欄,謹防牛羊汙染,又辟通達山頂道路,蜿蜒蛇曲,目擊者,歎為觀止。
第一次到池邊取水,師生員工齊集池岸,但見池水清澈晶瑩,飲而清醇甘洌,沁人肺腑。我說此水出於山巔,乃上蒼所賜,今日哺育我等師生員工,應曰“天池”,即天賜之諧音。學生們都說老師高見,於是刻石“小天池”於壁上。
林校的堂房是我的宿舍兼辦公室,它居高臨下,原為藥王廟的正殿。門前有高台,寬丈餘。台上置石桌,光潔照人,可弈可餐。時有白雲遊來,舉手可擷,大家稱之曰挹雲台。
人生就像過往挹雲台的流雲,變幻莫測。我原工作在縣城,生活安逸而舒適。工作的調動,打破了我生活的平靜。但是我沒講任何條件,背起鋪蓋卷毅然上了山,來到了寂寞的山林,棲身於簡陋的廟堂,跋涉在崎嶇的羊腸小道。從此遠離了喧囂的城市,遠離了溫馨的家庭,遠離了寬敞平坦的馬路,遠離了豐富多彩的影劇院。人生多像一片白雲,說不準啥時就會被飄進一方陌生的天空……
我站在挹雲台上,朝暮教導學生。我用孟子的古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鼓勵學生吃苦耐勞,成其大誌。台下,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
金秋,校園糧菜豐收,生活得以改善。又開展勤工儉學,組織學生伐椽、栽樹、采藥等,解決了夥食的自給,師生思想安定,學校日益興旺。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畢業前夕,同學們西窗剪燭情依依,難舍難別意繾綣。有學生作歌曰:“林校同窗三年整,高山流水結知音,舉杯祝酒情依依,躍馬揚鞭赴征程……”
天寺嶺,位於大堡頭鎮與慈林鎮的接壤處,海拔1040米。曾經的天寺嶺上鬆柏滿山,梵宮林立。一年一度的春秋廟會更是盛況無比,遠近聞名,其影響之大非平常廟會可比。由於不冷不熱的氣候,廟會每天都要延遲至點燈時分。遠遠看去,那清新素樸、熱鬧溫馨的場麵,很有點郭沫若先生《天上的街市》裏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