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克侃侃而談:“路先生是這個case的key person,隻有搞定他我們才有贏麵。路先生已經講明他不會同成都分公司再合作,我們就應該把這個項目拿過來由總部直接跟蹤,customer一定會覺得我們對他們很重視,心理上不會再有抵觸。可以挑一位北京的負責Key Account的sales來handle這個case,我來support。Paul和成都的team可以在內部參與,但不再麵對customer,等將來拿下合同了再從總部轉回給他們去做售後的local support。”
VP不置可否,業務發展部的頭兒望著許克欲言又止。事後他把許克拉到自己房間,說你怎麼不在其位亂謀其政,異想天開得很,總部與分公司的合作向來棘手,何況這種半途換將的,大客戶部那幫猴兒精怎麼會有人願意接這種爛攤子,就算有傻瓜願意接手,公司也不會拿出兩份commission,而成都分公司和大客戶部誰會願意隻拿百分之五十?你以為人家都像你這麼大公無私嗎?
但當時的許克卻一頭霧水,不明白其中的端倪。“我看還是你們和Paul協調吧。”VP開始和稀泥,“或者,Kevin你來替換掉那個Tony,在這個case上你臨時report給Paul,Paul不再見客戶,由你出麵做客戶工作。”
“這怎麼行呢?”許克不禁脫口而出,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在Paul的直接摧殘下怎麼可能贏得項目,“我寧願Paul和Tony繼續掛名負責這個項目,將來的commission也都給他們,我一分錢都不要,隻要他們絕對不再幹涉我的工作。所需的技術支持等resource我希望能從北京抽調,配合我去成都打單。”
許克的老板和老板的老板相視一笑,VP像是在譏笑說你們部門怎麼會有這種人才,業務發展部的頭兒像是很慚愧地訕笑說抱歉讓這位活寶給您添麻煩了。但許克看不透這些,他隻聽到VP說:“那就先這樣吧,Kevin你和Paul通個電話,把這些情況好好給他update一下。”許克正驚訝怎麼能讓他去對Paul宣布這些呢,頭兒卻已經把他拉出了VP的辦公室。
頭兒後來也提醒過許克,不要光想著合同簽下來你什麼獎金提成都不要,如果項目輸了責任算誰的?但那時的許克正被心中的英雄主義和大無畏精神燒得暈乎乎的,隻憧憬著自己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的輝煌時刻,根本沒聽進去。
許克給Paul打電話的時候感覺簡直是一場噩夢,後來才意識到那隻是一場噩夢的開始。Paul做何反響不難想像,令許克意想不到的是不到中午他就發現整個北京總部全都開始用異樣的眼神看他,原來Paul放下電話就向成都的同仁下達了指令,大家同仇敵愾地拿起各自的分機或手機,Paul逐一打給在北京的全體經理以上人員,Tony打給在北京的全體銷售人員,其他做技術的、做財務的、做人事的、做行政的也都打給他們各自同部門同級別的人員,目的隻有一個——使人民都知道,許克是個兩麵派。
許克的本能反應是盡一切可能抓一切機會為自己辯解,仿佛祥林嫂似地向每個人訴說,卻發現事與願違,辯解後的結果更糟。當大家聽到他寧可一分錢提成獎金都不要,純粹是不想眼看公司丟掉項目才挺身而出的,便一致行動起來對他投以極度的鄙視。許克起初不解,慢慢才琢磨過來,原來在外企裏貪婪沒什麼不對,彼此搶單子爭功圖利再正常不過,人們對勝利者反而會生出一種敬仰與欽羨,但不為錢財卻一心隻想出風頭就是大大的不對了,因為錢財雖然寶貴但總能再生或流轉,而發展空間可是極其狹小且有限的,不惜把別人踩在腳下以向上爬的人最讓人不齒在外企裏虛偽也沒什麼不對,但是如此露骨的虛偽、把眾人都當成傻瓜,簡直就令人神共憤了。幾輪公關戰役過後,Paul和Tony乃至整個成都分公司都儼然成了大家同情的對象,而許克卻成了千夫所指,他本想采用鴕鳥戰術視而不見,卻發現有個很嚴重很現實的問題擺在他麵前:北京的售前支持和技術服務部門竟然沒人願意隨他去成都,他成了光杆兒小卒,沒辦法,既然想當英雄,而英雄向來都是孤獨的。
許克來成都的事隻有他的頭兒一人知道,也沒敢驚動部門秘書和公司行政部為他預訂機票和酒店,自己跑到民航售票處買的機票,又在告知路先生行程時拜托他讓下屬訂好錦江賓館,以便和於此長期租住的德塞克外方溝通。許克下午剛住進來便打電話向路先生報到,順便詢問晚上的飯局設在哪裏好。路先生說隻打算叫上采購部門的幾個手下隨便聚聚,也不是什麼正式宴請,簡單點找個舒服些的地方就行,要不就皇城老媽吧。
幾個人在皇城老媽訂了間包房很隨意地邊吃邊喝邊聊,路先生情緒很高,說由許克接手項目雙方的溝通就順暢多了,也能看出格恩公司的誠意與魄力,並囑咐下屬要和許克通力合作,爭取把項目順利實施,總之都是讓許克聽了既開心又放心的話,他覺得自己縱然天大的付出也都值得。酒酣耳熱之際,許克見來的都是男士而且和路先生之間嬉笑怒罵百無禁忌,就笑著提議:“吃完飯找個地方活動活動吧,以前有朋友帶我去過一個,好像在望江公園附近,感覺不錯,服務那叫一個到位,門口居然有武警站崗,進去的時候還向我敬禮,怎麼樣,去嚐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