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戈衛星把這兩行字尤其是曹原那句盡可能妥貼地翻譯出來,房間裏有好一陣鴉雀無聲,曹原在潛心揣摩戈衛星是如何翻譯的那句“國罵”,許克兀自驚詫於曹原竟如此恣意妄為,而凱蒙的人則是都被曹原和許克之間的默契所震撼。
“Amazing!”沉默最終被格裏菲斯老頭打破,他向戈衛星要過來那兩張紙,翻來覆去端詳著說:“這比兩個完全一樣的答案更精彩,說明你們既可以綁得像一個人,又不會喪失各自的特色。我會把這兩張紙精心收藏好,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們之間發生某種問題,我就會拿出來給你們看,你們就應該明白與你們之間寶貴的合作相比,任何問題都不僅是無聊,而且是真他媽無聊!”
這家假日酒店的一樓有間不大的餐廳兼酒吧,曹原和許克從凱蒙公司的晚宴回來就不約而同地沒有拐向電梯而是殺到那裏,曹原是因為隻吃了半飽而許克是因為開車而滴酒未沾,都需要好好“補一補”。
餐廳擁擠,酒吧嘈雜,兩個人好不容易在吧台前占據了兩張高凳,曹原托許克要了一張十寸大的匹薩餅,許克自己點了一大杯鮮啤酒。
曹原先吃完一角匹薩餅才騰出嘴把一直憋著的問題提了出來:“三百萬美元!投這麼多幹嗎?他們肯定看過咱們的資金需求計劃吧,也不問問咱們能不能花得完。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咱們真值那麼多錢嗎?”
許克今天要比曹原疲勞得多,他連喝幾口酒,又從曹原麵前夾起一角匹薩餅吃起來,剛要說話卻被周圍一陣歡呼聲噎住,原來酒吧裏的人除他倆之外都仰著脖子在看大屏幕電視上直播的橄欖球賽。待一波喧囂平靜下來許克說道:“我現在越來越明白VC的思維了。喬總有句話還是你告訴我的吧,他說自己就像拍賣行。買古董的人當然關心這東西真還是不真,但他們最關心的是能不能找到下一位拿這東西當真的人。我以前一直擔心凱蒙會不會認可九幫網的商業模式,其實啊,凱蒙恐怕並不在乎這個,它在乎的是能不能找到下一家認可九幫網的人。另一方麵,同樣是做古董買賣,有人想花一萬塊收件東西將來賣一百萬,有人想花一百萬收件東西將來賣一千萬,前麵那個漲到一百倍才賺九十九萬,後麵這個漲到十倍就賺了九百萬,如果是你你選哪個?——當然選後麵的,隻要你的實力足夠。要想讓這件東西將來能賣更高的價錢,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把它的收購價抬起來!高舉高打,這就是資本遊戲的玩法,全憑實力。從今天起,咱們就是一件東西,真還是不真、現在值多少錢、將來賣多少錢,都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
等許克把這一大套說完,曹原已經又兩大塊匹薩餅下了肚,他抓過許克剛放下的酒杯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許克剛招呼侍者再來一大杯,曹原便抗議說:“怎麼著?嫌棄我?共飲一杯酒都不肯?”許克忙解釋各要一杯才能幹杯慶祝嘛,話音未落又被一浪喝彩聲淹沒,在座的全是住店客人來自五湖四海,大都對比賽持中立欣賞態度,任何一方達陣都會引致一片歡呼,接著便是叮叮咣咣的碰杯聲,曹原和許克也借興連連幹杯痛飲,等比賽結束時已經各自喝了四、五杯,都覺得有點不勝酒力,照曹原的說法是喝高了,用許克的話說是境界已經忘我了。
曹原唏噓不已:“融資談成了,怎麼覺得這麼不是滋味兒呢?就好像剛把兒子給賣了。”
“不是兒子,是女兒。”許克勾肩搭背地和曹原一起趴在吧台上,搖頭晃腦地更正道,“女兒,從生下來就要想著怎麼把她養得漂漂亮亮、人見人愛的,然後盼著有朝一日能有個肯出大筆彩禮的主兒把她娶走。女兒嘛,就讓凱蒙娶走吧,走了就走了,再生一個從頭開始養。”
“不是女兒,是兒子。”曹原抬起頭斜楞著眼睛,“公司和九幫網都是跟的我的姓,凱蒙是被我兒子娶進來的,那三百萬是嫁妝,不是彩禮。”
“跟你的姓?曹原你貴姓?”
“當然跟我的姓,死也不能改。你想讓他跟你的姓?沒戲!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至於嗎?不就是剛發了筆小財,許克你至於嗎?”
許克從吧台上抄過紙巾擦把臉,昂著頭像是對天發問:“十八個月!容易嗎咱們?!當了十八個月窮孫子,如今好不容易不當孫子了,可兒子沒了!沒啦!”說完眼淚又從鼻翼兩側流了下來。
“兒子還在,還在,好好的呢,打死我也不賣兒子。”曹原拍拍許克的後背。
“你別傻了!甭說兒子,連咱們都已經一起給賣了!”
“許克你這樣沒出息你知道嗎?剛喝幾杯就醉了,又哭又鬧的,還不如我呢。不行,我得向施穎承認錯誤,我又跟你學壞了,泡吧泡到美國來了。”曹原說完就直愣愣地把手伸進許克的西服兜裏翻找。
“你瞎翻什麼呢?施穎又不在我兜裏!”
“手機,我得給施穎打個電話。”
“你自己的呢?”
“廢什麼話啊?!我的手機能漫遊嗎?”
曹原已經把許克的多普達手機翻出來,按完一串號碼就耷拉著腦袋等待,鈴聲響了半天施穎才接起來,曹原這時已經忘了承認錯誤的事,大聲質問:“你幹嗎呢這麼磨磨蹭蹭的?”
“沒想到你這會兒來電話呀,我正和郝哥吃午飯呢。”施穎的聲音很興奮。
曹原心裏更為不痛快,嗓門也更大:“我們在前方浴血奮戰,你們倒好,在後方吃喝玩樂,太不像話了。”
“你在哪兒呢?怎麼聽著亂哄哄的。”施穎問。
“美國呀,這兒到處都是亂哄哄的,亂點兒好,亂了敵人,鍛煉了我們自己。”
施穎已經發覺曹原有些不對,急切地追問:“你怎麼了?沒事兒吧?許克呢?你們和凱蒙談了嗎?”
“賣啦!三百萬!是美元!連兒子和我們一起賣啦!”
“談成了是嗎?……MOU已經簽了嗎?……那太好了!我這就告訴郝哥……”
“別四處瞎嚷嚷,注意保密。”
“還保什麼密呀,正好我要告訴你呢,那筆五十萬今天到賬了。”
“五十萬?哪筆呀?”
“姓喬的呀!嘉理德!”
“哦,他真行,這下子他發了,五十萬人民幣,三百萬美元一進來,轉眼就成了……”曹原的腦筋已經無法承擔如此複雜的計算,許克在一旁恨恨地說:“一百萬美元!他的股份就留給員工做期權吧……”
“別管他了,”施穎安慰道,“一下子融到三百萬美元這是多大的好事啊,咱們都應該高興呀。曹原,你怎麼了?什麼聲音呀?你不會是哭了吧?”
“放屁!我曹原什麼時候會哭?!咱們現在是隔著太平洋打電話,當然會有點兒雜音。”
“對了,你們答應給凱蒙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曹原咕噥一聲。
“哇!那咱們九幫網就值一千萬美元啦!”施穎尖叫起來。
許克推了曹原一把:“想什麼呢,還百分之三十?醒醒吧!”
“呃,錯了,應該是37.5%。”曹原伏在吧台上掙紮著更正道。
“哦,那就是……八百萬美元,哇塞!咱們已經這麼值錢啦?!”
“你高什麼興啊,咱們這是賣兒賣女賣自己,你倒好,把自己賣了還幫別人數錢。”
“好啦好啦,那我不數,你負責數錢行了吧?別不高興了。”
曹原忽然坐起來,挺直身子,兩眼放光地說:“我才不管數錢,我得考慮更大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