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這家酒肆看起來很普通,甚至有些破舊,李牧驚訝地問道:“郾侯……不,老師,您也會來這種酒肆麼?”
蒙仲笑著反問道:“我為何不能來?”
“不是……”李牧搖搖頭說道:“我以為,像您這樣地位的人,多半是錦衣玉食……”
蒙仲聞言笑著說道:“你知道我是軍將吧?用秦國那邊的稱呼即將軍,將軍之人,有幾個是錦衣玉食的?……那些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可無法取得士卒真心擁戴。”
李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片刻後,待酒足飯飽,李牧又問蒙仲道:“老師,以您的身份地位,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趙國,您既然出現在趙國,想必是趙國發生了什麼變故,對麼?”
蒙仲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什麼緊要的秘密,便對李牧解釋了一下:“去年,秦國的太子在魏國病故,秦國便從趙國迎安國君嬴柱為太子,該派嬴柱的兒子‘嬴異人’留於趙國作為質子,雖然這兩年秦趙兩國關係緊張,但這件事,或會緩和秦趙兩國的關係……”
蒙仲正對李牧解釋著,忽然眼角餘光瞥見旁邊鄰席有人看向這邊,似乎在偷聽自己說話的樣子,他當即皺著眉頭看了過去。
鄰座的酒客,看上去似乎是一名商賈,目測三十歲上下的樣子,服色鮮華,似乎是一名頗有錢財的商賈。
可能注意到蒙仲皺著眉頭看過來,那名商賈連忙道歉道:“恕罪恕罪。並非在下有意偷聽,隻是不慎間聽到,覺得有些在意,便仔細多聽了幾句……倘若有冒犯老丈之處,還請老丈恕罪。”
『老丈?』
蒙仲表情古怪地嘀咕了幾句,旋即上下打量了幾眼那人,隨口問道:“足下怎麼稱呼?”
那名商賈拱手回禮道:“不滿隱瞞老丈,在下乃衛國濮陽人,呂氏之後,名不韋,此番赴趙,乃為經商而來……”
『呂不韋……』
蒙仲念叨了兩句,旋即饒有興致地對那呂不韋說道:“你乃商賈,對天下大事卻也有興趣麼?還是說,你等商賈之人,能從中找尋到商機?”
呂不韋笑著說道:“在下行商,隻為謀財糊口,非本願也。不瞞老丈,事實上在下的願望乃是封侯拜相。”
說到最後,他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窘迫地笑了起來。
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這位老丈卻沒有笑,對方隻是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旋即問道:“當今各國,大多輕踐商賈,商賈想要封侯拜相,這可不易……”
“有道是事在人為。”呂不韋笑著說道:“適才聽老丈言,安國君已被秦王冊封為太子,太子即日後秦君,繼位後亦需冊立太子,倘若我此刻結好安國君之子,待日後安國君成為秦王,而我結好的那位公子亦恰巧被立為太子,雖在下是商賈出身,或也能出入秦國的廟堂。”說到這裏,他起身拱手對蒙仲說道:“此前聽說安國君離趙回秦時,留下其子異人代替留趙作為質子,在下想去質子府拜訪一下這位王孫,就不打攪老丈與令孫了。”
說罷,他與酒肆的主人結清了酒錢,匆匆消失於酒肆外的街道。
此時,年幼的李牧這才忍不住說道:“這人想地太……不知該如何評價,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恰巧的事?簡直癡人做夢。”
蒙仲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略顯發酸的酒水,旋即目光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方才那名商賈離去的方向。
“但聽上去……確實有可行之處,不是麼?雖然可能是萬分之一的可能……”
“怎麼可能?”李牧表情古怪地說道。
蒙仲聞言微微一笑,也懶得與一個十幾歲的孩童爭辯什麼。
他隻是有種預感,說不定那個叫做呂不韋的年輕商賈日後真能事先他那看似可笑荒唐的圖謀,以商賈出身而位於秦國的重臣之職。
忽然間,蒙仲哂笑著搖了搖頭。
也是,那是日後的事了,與已被稱作老丈的他又能有幾分關係呢?
不得不說,因為他蒙仲的關係,秦國至今都未能踏出函穀關;但反過來說,也因為白起的關係,蒙仲至今也未能徹底擊敗秦國,徹底掃除魏國稱霸中原的最大障礙。
而現如今,雖白起逐漸老邁,但秦國亦源源不斷地湧現諸如王齕、王陵、胡陽、嬴摎等年輕輩的出色將領,秦國的勢頭越來越猛,或許他蒙仲也應該培養一些年輕人,以對抗那些年輕的秦將。
“走了,小子,去晉陽,帶你去見見你趙國的上將。”
“我知道,晉陽守廉頗嘛。……據小子所知,這位晉陽守,似乎也曾是老師的手下敗將?”
“嗬。”蒙仲笑了笑,不置與否。
廉頗?
豈止是廉頗,迄今為止與他蒙仲對陣過的將領,又有幾人能力保不敗的?
“老師,倘若我學到了您的兵法,日後是否也能讓秦國畏懼呢?”
“嗬嗬,當然!到時候秦國也會畏懼於你……李牧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