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葛太古入川迎聖駕(2 / 3)

行到自己門首,見門也不封鎖,門牆東倒西歪,不成模樣。太古進去,先到家廟中拜了。然後到堂中坐定,叫家人去尋看家的毛老兒來。家人四散,尋了半日方來。

毛老兒叩頭稟道:“小的在此看家,不期被賊兵占住,把小的趕在外麵居住,因此不知老爺回來。”太古聽了,長歎一聲,拂衣進內。先至園中一看,但見:花瘦草肥,蛛多蝶少。寂寥綠園,並無鶴跡印蒼苔;三徑荒蕪,唯有蝸蜒盈粉壁。零落梧黃,止餘鬆檜色蓊蔥;破窗掩映,不見芝檄(xí,音習)——古代官府用以征召、曉諭或聲討的文書。

幕賓——即“幕友”。原指將帥幕府中的參謀、書記等,後用為地方軍政官延用的辦理文書、刑名、錢穀等佐助人員的通稱。

蘭香馥鬱。亭榭欹傾,塵滿昔時筆硯;樓台冷落,香消舊日琴書。

太古見了這光景,心裏淒然。忽想起明霞女兒,不見在眼前,不覺紛紛落淚。思量他在範陽署中,據家人出監時節說,安慶緒打入衙內時,已見我女兒。我想那賊心懷不良,此女素知禮義,必不肯從賊。一向杳無信息,不知生死如何。

心裏想著,恰好走到明霞臥房門首,依稀還道是他坐在房中,推門進內,卻又不見。便坐在一把灰塵椅子上,放聲大哭。

哭了一會,有家人進來報道:“太監李豬兒來拜。”太古心緒不佳,欲待不見。又想向在範陽,必知彼處事情,問問我女兒消息也好。遂起身出外接著。李豬兒施禮,分賓主坐下。

豬兒道:“老先生為何麵上有些淚痕?”太古道:“老夫有一小女,向在範陽,不知他下落。今日回來,到他臥房中,見室邇人遐,因此傷感。”豬兒道:“老先生還不曉得麼,令愛因清節而亡了。”太古忙問道:“公公那裏知道?”豬兒道:“安慶緒那廝,見了令愛,要搶入宮中,令愛守正不從。那廝將令愛交付咱家領回,教咱勸他從順,那晚適值輪該咱家巡城出外去了,令愛就在咱衙內觸階而死。咱已將他盛殮葬在城南空地了。”

太古聽罷,哭倒在椅上,死去活來。豬兒勸慰了一番,作別而去。太古在家哭了一夜。明日絕早,郭子儀請入營中議事。

子儀道:“迎接聖駕最是要緊,此行非大臣不可。我今撥軍三百名,隨李內監到靈武去迎聖上。再撥軍三百名,隨葛老先生往成都迎上皇,即日起身,不可遲延。”

就治酒與太古、豬兒餞行。又各送盤纏銀二百兩。太古、豬兒辭別了子儀,各去整頓行裝,領了軍士,同出都門,李豬兒往靈武去了。

葛太古取路投西川行去,經過了些崎嶇棧道,平曠郊原。早到扶風郡界上,遠遠望見旌旗戈戟,一簇人馬前來。葛太古忙著人打聽。回報說是行營統製鍾景期領三千鐵騎,替上皇打頭站的。太古忙叫軍士屯在路旁,差人去通報。

看官,你道鍾景期如何這般顯耀,原來景期在石泉堡做司戶,與雷天然住在衙門裏甚是清閑。那雷天然雖是婦人,最喜談兵說劍。平日與景期講論韜略,十分相得。

恰值安祿山之亂,上皇避難入蜀,車駕由石泉堡經過。景期出去迎駕,上皇見了景期,追悔當日不早用忠言,以致今日之禍,因此特拔為翰林學士。彼時羽林軍怨望朝廷,多有不遵紀律的。景期上了“收兵要略”一疏,上皇大喜,就命兼領行營統製,護駕而行。景期遂帶了雷天然隨駕至成都。閑時會著高力士,說起當初劾奏權奸時節,都虧虢國夫人在內周旋,得以保全性命。如今不曾隨駕到來,不知現下如何?

景期聽了甚感激他的恩,又想他的情,又想起葛明霞一段姻緣,便長籲短歎,有時泣下。雷天然不住的寬慰,不在話下。

後來,郭子儀收複兩京的捷音飛報到成都,上皇聞知,就命駕回都,令景期為前部先行。

景期備了一輛氈車與雷天然乘坐,帶著馮元、勇兒領兵起身。一路裏想著明霞,見那些鳥啼花落,水綠山青,無非助他傷感。

欹(qī,音其)——通“攲”,傾斜。

是日正行到扶風驛前,見路旁跪著軍士,高聲稟道:“禦史大夫葛太古特來迎接太上皇聖駕,有名帖拜上老爺。”

馮元下馬接了帖兒,稟知鍾景期。景期大喜,暗道:“不期迎駕官是葛太古,今日在此相遇,不惟可知明霞的音耗,亦且婚姻之事可成矣。”

便紮住人馬,就進扶風驛裏暫歇,即請葛太古相見。太古進驛來與景期施禮坐下。

景期道:“老先生山鬥望隆,學生望風懷想久矣。今日得瞻雅範,足慰鄙衷。”

太古道:“老夫德薄緣慳,流離瑣尾。上不能匡國,下不能保家,何足掛齒。”

景期聽了“下不能保家”這句話,心上疑惑,便道:“不敢動問,聞得老先生有一位令愛,不知向來無恙否?”

太古愀然道:“若提起小女,令人寸腸欲斷。”景期道:“卻是為何?”太古道:“老夫隻生此女,最所鍾愛,不期舊年物故。”

景期驚道:“令愛得何病而亡?”太古哭道:“並非得病,乃是死於非命的。”景期忙問道:“為著何事?乞道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