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博斯的媽媽從廚房裏走到餐廳。她手裏端著兩個盤子,另一個盛著蕎麥麵餅,一個盛著兩個煎蛋和幾片脆炸鹹肉。
“你出去會兒,可以嗎,海倫,”她說,“我有話要跟亨路德說。”她把煎蛋和鹹肉放在他麵前,又拿了罐楓糖漿給他,讓他塗蕎麥麵餅吃。然後對著克裏博斯在桌子對麵坐下。
“你可以把報紙放下一會兒嗎,我的亨路德。”她說。
克裏博斯聽話地把報紙拿下,折好。
“關於以後幹點什麼,你有什麼打算嗎,亨路德?”媽媽摘下眼鏡,邊說。
“還沒有。”克裏博斯回答。
“你不覺得現在是時候做一下打算了嗎?”媽媽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尖酸挖苦的意思。倒是看起來很憂慮。
“說真的,我還沒有想過這件事。”克裏博斯說。
“上帝給每個人都安排了工作,”媽媽說,“你知道的,在他的王國裏不會有閑人的。”
“可是我不在他的王國裏。”克裏博斯說。
“我們大家都在他的王國裏。”
克裏博斯像平常那樣,覺得有點尷尬而生氣。
“你知道我多為你擔心哪,亨路德,”媽媽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一定受過很多不好的影響。我知道男人受不起引誘。我聽你親愛的外公、我自己的老爸對我們講過很多關於內戰的事兒,我懂那些。我一直在為你祈禱。我整天地為你祈禱,亨路德。”
克裏博斯望著盤子裏鹹肉上正在凝凍起來的肥油。
“你老爸也在擔心,”媽媽繼續往下說,“他認為你已經喪失了雄心大誌,缺乏明確的生活目標。查萊·西蒙斯年紀跟你一般大,他現在有一份好工作而且就快結婚了。小夥子們一個個都安頓下來了,每個人都決心要幹出點名堂來;你可以看得出,像查萊·西蒙斯那樣的小夥子總有一天會成為我們鎮上的光榮的。”
克裏博斯沒有答話。
“別那個樣子,亨路德,”媽媽說,“你知道我們都很愛你,為了你好,我想我得把你的處境老老實實地告訴你。你老爸不想幹涉你的自由。他覺得應該讓你可以自由地使用汽車。要是你想開著汽車帶哪個好姑娘出去玩玩,我們隻會覺得很高興。你知道的,我們願意你快活。不過你得定下心來找個工作,亨路德。你老爸並不在乎你開始幹什麼工作。就像他說的,不管做什麼樣兒的工作都值得尊重。話雖這麼說,然而你總得從哪裏開始幹點什麼。今天早晨他讓我跟你談談,興許你願意的話,待會兒你可以順路到他辦事處去一趟看看他。”
“就這些?”克裏博斯說。
“是的。你難道不愛你媽媽嗎,親愛的孩子?你不願意為了她做點什麼嗎?”
“不。”克裏博斯說。
媽媽隔著桌子看著他。她的眼睛裏閃著淚花,忍不住開始哭了起來。
“我什麼人也不愛。”克裏博斯說。
這麼說對她有什麼好處呢。他沒法告訴她,也沒法讓她明白。其實他心裏知道講了這樣的話是做了樁極其蠢的事。於事無補,而且隻不過會讓深愛他的媽媽傷心。他走到桌子對麵抓住她的胳臂。她正用雙手掩著臉在哭。
“我真不是那個意思,”他說,“其實我隻是對有些事情很生氣。我不是說不愛你。真的。”
他的媽媽還在繼續哭。克裏博斯用手臂摟著她的肩膀。
“難道你不能相信我嗎,媽媽?”
可憐的媽媽搖了搖頭。
“請你,媽媽,請你,請你相信我好嗎?”
“好吧,”媽媽哽咽著說,她抬起頭,凝望著他。“我相信你,亨路德。”
克裏博斯吻了吻她的頭發。她把臉抬起來盯著他。
“我是你媽媽,”她說,“你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記得嗎?我把你貼著心抱著。”
克裏博斯覺得心裏不好受,但是隱隱約約有點惡心。
“我知道,媽媽,”他說,“別傷心了,好嗎,為了你,我要做個好孩子。”
“那你願意和我一起跪下來祈禱嗎,亨路德?”媽媽問。
他們一起在餐桌旁跪了下來,克裏博斯的媽媽先禱告。
“現在你先來祈禱,亨路德。”
“可是我不會,媽媽。”克裏博斯說。
“試試看吧,亨路德。”
“我真的不會。”
“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你祈禱嗎?”
“隻能那樣了,媽媽。”
於是可憐的母親替他禱告上帝,之後他們站起來,克裏博斯吻了吻他母親,走出了屋子。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免他們現在的生活複雜化。然而,這樣做並沒有真正觸動他的心。他為媽媽覺得難過,她讓他再次撒了謊。他要去堪薩斯城找個工作,興許這樣做,她也就會安心了。興許在他走之前還得再經曆一場哭笑,那個多愁善感的媽媽。他不想上他老爸的辦事處去。隻有這件事他不想踐約。他當然也希望生活過得順順利利。戰爭以前的生活就是這樣過得。唉,現在他必須得跟這樣的生活說再見了。不過他還是要到學校的操場去,因為他答應了去看看海倫玩室內壘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