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壽禮(1 / 2)

冬日最後一場寒雪融化在立春的時節,料峭的寒意消弭在和暖的春風中。今年春來得格外早,太液池邊的柳已開始抽芽,遠遠望去,喜人的綠。

窗臨水曲琴書潤,書讀花間字句香。春日最是適合勤勉讀書,令我喜慰的是,逸兒讀書也越發認真起來,上課不再昏昏欲睡,對博士尊敬有加。他開蒙晚,根底尚淺,但他本來聰明,照此下去,何愁沒有進益?

我慰藉不已,閑暇之時也會指點他一二。

和暖的日子一天天溜走,我的心弦卻漸漸繃緊,因為,春天來了,就意味著皇後的千秋節將要到了。

皇後壽誕,規矩自然多。規矩禮儀有司來操辦,我要做的,無非是盛裝華服、行禮如儀,再說幾句場麵話罷了。令我為難的,偏偏是這壽禮之事。

往年我年紀尚幼,又隻是父皇的義子,皇後壽宴倒是去過幾次,也隻是用膳道賀。壽禮自有宮中姑姑們挑選,再以我的名義送到坤寧宮。今時不同與往日,我滿了十五歲,在大晉也算得上男丁;更重要的是我做了儲君,如果再讓宮人為我挑選禮物,隻怕於理不和。

承慶殿的太監穿梭來往,呼哧呼哧地搬運著一口口碩大的箱子。前殿很快沒了落腳處,隻得摞放了一層又一層。不時有一口箱子啪地彈開,登時釋放出一片奪目光彩。

我靜靜坐在後花園的涼亭,茶香撲鼻,心思也清明了許多。涼亭建在一座假山之上,承慶殿的景象一覽無餘。小初子站在我身後,欲言又止。

我放下茶杯,道:“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殿下,不如……還是讓嬤嬤們代為挑選壽禮吧。皇後壽誕,不容出差錯的。”他擔憂道。

我心頭一暖,微笑道:“難為你為我想得周全。不過皇後怎麼說也是我嫡母,我又是剛剛被封為太子。今年的壽禮不可假他人之手,否則有心人還不知如何說我呢。”

在這宮中,輿論萬萬不可輕視。

小初子急道:“可是賀禮有許多忌諱,殿下對這些禮儀規矩都不熟悉的!”

我提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忽地狡黠一笑,道:“你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送珍寶不僅庸俗,忌諱更多,這些我倉促間學不來,也不打算學。所以,我並不打算送珠寶珍玩。”

小初子一愣,道:“不送珠寶,殿下打算送什麼?”

我將食指伸入殘茶之中潤濕,凝了凝神思,圓潤細致的筆跡竟隨著我手指的移動,漸漸顯露在石桌上。

小初子伸過頭來念:“書……畫,殿下,你要親筆作一幅書畫送給皇後娘娘?”果然不愧跟了我這些年,二人已有默契。

我點頭道:“這些時日我得空便臨摹父皇的字,可歎隻拘於形似,終究難得精髓。先生說已進益了不少,我認真寫一幅書畫送給皇後,也算盡到心意了。”

小初子連連點頭,忽然瞧著尚未幹透的字跡道:“殿下的字寫得和陛下真像,奴才也在陛下身邊待過,乍一看也有些驚呢。”

我想要發笑,笑容卻在唇邊隱去。字跡已完全揮發,隻留一點淡淡的水痕。我似乎聽到水珠在空中彌散的劈啪聲響,終究,是破裂了。

皇後壽辰,為我臨摹父皇的字跡提供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瞞過了所有人,自信也瞞過了自己,卻原來,終究是自欺欺人啊。

多少個日夜,我將這些年來他下達的每一道手諭視若珍寶。恭敬地捧出來,輕輕吹去浮塵,便抑製不住提起筆,一筆一劃地描摹著他的筆跡,直寫到手腕發酸,提不住筆。頓筆、藏鋒,收筆,那般細致尋找著他的痕跡。

父皇也會驚異。他拿著我的字細細比對,我緊張不已。幸而他不曾發現我的秘密,隻是淡淡笑著道:“你的字和朕的越發像了,不過朕的字失於柔和,還是多學學書法名家的字更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再次翻出他的字,一筆一劃地臨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