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還是一個君王(下)(1 / 2)

昨日將雲兒禁閉殿中,叮囑小初子仔細看管,斷不可讓她傳了信出去,更囑咐了那夜目睹此事之人,不可走漏了消息。想來皇後還不知,雲兒掉包陷害不成之事。

不多時,兩名宮娥便恭恭敬敬捧了兩樣物事上來:“稟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親筆寫了一幅字為娘娘賀壽,二殿下,編織了一樣玩物……”

皇後臉色便沉了沉:“逸兒怎麼如此不長進,編織什麼玩物?”

逸兒現出些委屈神情,我道:“母後不妨先看過禮物不遲,總也是二弟一番心意。”

父皇揮揮手。宮娥捧上一隻錦盒,揭開盒蓋,一雙莎草編織的人兒相互執手,笑容可掬。兩個人偶身披黃綢衣袍,莎草戳出了衣衫,做得有些粗糙。依稀辨別出是一男一女,頭戴冠冕。兩個人偶形容親密,一個泥捏的小娃娃緊緊隨在男人偶身後,一條肥胖的小胳膊舉得高高的,向男人偶伸著,卻終是觸碰不及。

難得的是這份心意,心酸的也是這份心意。

宮娥捧著禮盒的手一顫,那小泥人向前一滑,撞到盒壁上“嗒”地一響。她連忙跪下,將錦盒放在地上,垂淚道:“奴婢該死,陛下恕罪!隻因這宮中禁做偶人,乍一見有些驚了,陛下恕罪啊!”

她重重叩著頭,一下比一下重。即令殿內鋪著錦毯,叩首聲仍清晰可聞。卻隻換來一片寂靜。

殿內的氣氛著實有些微妙。我心中很不是滋味。皇後怔怔注視著三個偶人,神情漸漸變得迷離,一低頭,一滴淚水竟“嗒”地落到緩緩轉動的酒杯中,那一瞬,跋扈盡去,有的隻是無盡的酸楚。

父皇秀逸的眉目微微擰著,眉心的一道道褶皺如一柄柄刀子,深深刻在我心上,他握著酒杯的袍袖顫抖著,忽而仰頭一飲而盡。他從未如此豪飲,我知道,痛楚、心酸、不忍,種種複雜的情感,盡在這一飲中了,卻惟獨——沒有悔意。

我的心痛得無法呼吸。忽然很想抱住他,告訴他無需自責,這一切並非他的錯,甚至,也並非皇後的錯,錯隻錯在,造化弄人罷了。

父皇對我這個義子尚且如此,又怎會無緣無故疏遠親子呢?

因為他不隻是一個父親,他還是一個君王。身為君王,便有很多東西要割舍,即使再不忍,仍要以大局為重。這一點,也許我早已明白。卻仍免不了心存芥蒂和疑慮,直到此刻,體會了他的痛苦,便更貼近了他的心。

心底的一角,仍會為逸兒那並不過分的奢求而難過,卻無能為力。這世間沒有黑白分明的人或事,即使皇後,也不過是一個有自己辛酸的女子罷了……

憶起皇後的那一滴淚,忽然有些自責自己的好勝。破解了雲兒的設計,不讓她陷害到我便是,為何一定要鎖住消息,讓皇後難堪?我忍著一陣陣的腹痛,暗忖,若皇後不再有動作,我便將此事輕巧揭過。

孰料皇後是將門虎女,不會沉溺哀愁。她隻傷情了一會兒,便迅速取出錦帕拭了拭眼睛,笑道:“風沙迷了眼睛,本宮有些失態了。逸兒小小人兒,不懂這宮中的禁忌,我日後會慢慢教他。陛下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