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承慶殿，我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將宮女雲兒放出宮去。
命令一下，頗引起眾說紛紜。
承慶殿侍奉的宮人頗多親眼目睹雲兒背主之事的，我如此處置，他們覺得輕了。難免嘟囔幾句，我便恩威並施地叮囑他們，務必守口如瓶。這件事隻當從未發生過，尤其不可與別宮的人說起。
對此事處置最為不滿的，當屬小初子。這道命令一下，他便闖進正殿找到我，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型，眼睛漆黑得能滴出墨來。
\"殿下當真下令放雲兒出宮？\"
彼時我正在習字，將筆細細潤了，從一方墨硯抬頭望他一眼：\"當日事發之時，我便說了要放她出宮。你是知道的。\"
他急得跺跺腳：\"奴婢知道殿下仁慈，可是殿下可否想過，留著雲兒以待日後？\"
我笑笑：\"你是說留著她指認皇後？\"
他怔了一怔，道：\"殿下知道……\"
墨色一點點流淌，無需對照，有一隻無形的手引導著我一筆一筆，描摹出清雋秀麗的字跡。心情再次寧靜下來。
我道：\"你我都知道，雲兒的陷害必是皇後授意，她便是活的人證。可是你是否想過，她一介小小宮女的供詞，真的供於取信嗎？皇後反咬我們栽贓陷害，如何辯解？退一萬步講，就算父皇信了我們，也不過將皇後禁閉幾日。皇後何等身份地位，還有母家的支持，絕非這一件小事就能輕易扳倒的。她與我們積怨本深，日後就是不共戴天了。為了解一時之憤，結下一個死敵，你覺得孰輕孰重？\"
我細細道來，小初子後怕道：\"殿下所思甚周詳，是奴婢短智了，\"頓了一頓，他憤憤不平道：\"可恨殿下平白受這些委屈。\"
我失笑：\"哪裏有委屈了？左右皇後這一計也沒害到我，我們便退一步海闊天空吧。\"
小初子行禮退下。我站起身，逆光立於窗邊。父皇不會在這個時候處置皇後，他需要朝局的穩定。不令他為難，是我在這件事上能幫到他的。
讓自己強起來，這樣才能為他分擔更多。
聽聞，雲兒離宮之前，在殿外恭恭敬敬遙遙拜了我三拜；聽聞，數名禦史沒有撐到宮門下鑰，跪得昏厥了過去。人被送到了太醫院。
我淡淡聽著這一切。情緒不是沒有起伏的，理智卻不允許我做任何的幹預。
那麼，便不去想吧。
是夜，我睡得安穩。安穩得稍覺異樣。第二日晨起，腰酸背痛，步伐疲軟。觀這情態，竟像是被下了藥。喚來小初子，他卻懵懂不知。聽聞我被下了藥，急得跪下連稱該死。
我忙道：\"隻是普通的迷藥，我已沒事了。你不要如此自責。\"
他急切道：\"還是請太醫來診診脈吧，殿下千金貴體，怎容有失？\"
起身坐得這一會兒，四肢百骸漸漸有了力氣。我便放下了心，道：\"先不急請太醫。你去將我昨日所食的東西一一排查一番，藥渣也不要錯過。\"
不出我之所料，差錯正是出在昨夜晚間喝的一盞甘露羹上。這甘露羹是大補之物，我喝不甚慣，餘下些許在碗中。碗扔在一旁等待清洗，被小初子查個正著。
其後順藤摸瓜，輕輕易易尋到了下藥之人。
在甘露羹中做手腳的小太監被帶到我身前時，我正在沉思默想。能將藥下到我的飲食中，讓我沉睡一夜，其人的本領一定不容小覷。如此輕易被拿住，我倒頗不可置信。
小太監麵容甚是沉著，不見分毫慌張。他靜靜跪著，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眸深深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