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友與故人(1 / 2)

我斜倚窗邊,看月色透窗紗。懷中抱著一隻酒壺。

隱秘的心思,獨瞞不過自己。成玉的名字擲地有聲,做出拒絕的決定前,實則有一個莽撞大膽的想法引導著我的思緒。

成玉手掌四十萬大軍,將他的軍隊攥在掌中,便可以與花穆抗衡,也可以更好地保護想保護的人。

涼涼的夜色染遍殿宇,記憶淺處的情緒靜水流深。我回味著、咀嚼著。

愧疚嗎?當捕捉到那一抹喜悅,我的另一麵隨之被毫不留情地暴露在我麵前。我厭憎、逃避。精於算計、結黨營私,形容的會是自己麼?

不會,但是——

好比一件衣裳,初次試穿,偏肥大。過得幾年,身形長了。衣衫也合身了。

那麼,最初便不要挑選這件衣衫了——可是,它華美精致,更能為你保暖遮寒。沒有它,如何度過嚴酷的寒冬?

更無法,溫暖別人。

我灌了自己一口酒。

唉,罷了。順從自己的本心也好,謹慎行事也罷。我這癡人,便再清高這一次罷。

就一次。

明日旭日東升時,我將會是一個脫胎換骨的人,學著做一個合格的太子。

第二日,小初子服侍我更衣時,喜氣洋洋道:\"殿下,趙衛少爺從軍中回來了!昨日進的京,他著緊拜見殿下,現下約莫進宮了。\"

\"哦?\"我一骨碌從床上彈起來,道:\"趙衛回來了?他不是在軍中曆練麼?快,快拿來那件外袍——\"

我抓過外袍,匆匆往肩上一套,將對襟一拽。雙足登上靴子,問:\"他在何處?\"

小初子一怔,道:\"奴婢再去探問。\"

我踱到正廳,坐下又站起,踱了數步再坐下。趙衛回來的消息怎不令我驚喜交集?

趙衛是秘書監趙庸的長子,與我同歲。幼時伴我玩耍,在國子監與我同學。孩提時的他頑劣不堪,不愛念書,功課惰怠。他喜愛鬥雞走狗,常常邀我一道。我本不喜這些,然則日子太過沉悶,他說尋些樂子聊作怡情,我初嚐此道,竟也有了三份樂趣。博士要罰他,然則我常常與他綁在一起,過錯替他攬一些,責罰之事隻得作罷。

我們結成了朋友。他性子曠達,頗為放蕩不羈。我們背靠背坐在國子監的一棵大榕樹下,談及日後的誌向,他對官場嗤之以鼻:\"哼,我才不願為官呢!官場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扭過身子問他:\"你怎能這樣說?做官為朝廷效力,有何不好?\"

他一張小臉皺了起來:\"爹爹做了官,而且是大官,我卻不曾見到他笑。說不了三句就唉聲歎氣,可見做官並不快活。\"

我認識的人沒有做官的,他舉他爹爹的例子,我登時沒了話。他得意地一笑,道:\"做官我不願意,我將來要做大將軍,馳騁疆場,建不世功業!\"

他高高舉著小拳頭,容光煥發,目光中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他自豪地道:\"你不要不信,我是練過武藝的。\"

我笑笑,沒有當真。趙家世代文官,重文輕武,他的想法頗不現實。

然則,那日他渾身是血,踉踉蹌蹌地攔在我身後,挺身麵對利刃與劫匪,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口滴著鮮血。我的心靈深深震顫了。

一位朋友,一段友誼深深住進了我心間,我終於意識到他的誌向絕非孩童的空話。

既然如此,那麼我一定要盡力幫他。

十歲那年,他一襲青布直綴,肩挑一個小小的包袱,登上了趕赴軍中探親家眷的馬車。他說,他選擇的路,咬牙也要走下來;他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我眼眶一熱,一行淚水隨著笑意灑下。

描寫離情別緒的詩文,他終於記住了這一句。

他瀟灑一笑,緩緩放下車簾。車輪的吱吱嘎嘎,帶走了五年的離愁。

沉浸在往事中,我唇角的笑意加深。

練武之人輕盈的足步隱隱行近。我蹙一蹙眉,微微偏首,熟悉的身影撫平五年的時間間隙,張揚依舊,麵龐上蘊著深深的笑意。

“怡然,我回來了。”

我奔過去扣住他的肩,喜不自勝地將他望著。五年,他高了,也瘦了。昔日與我差不多的身高,已高過我一個頭;白皙的皮膚曬得黝黑,寬闊的肩膀盈著力量。

我歡喜地吸一吸鼻子,道:\"保國,這些年在軍營吃了不少苦罷?\"

他朗潤一笑:\"他們知道我是一位公子,一開始還以為我也像那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新鮮幾日就會回去。他們讓我隨士兵一起操練,指望我知難而退,然則我趙保國是何人?自然用行動證明了我吃苦耐勞的精神,他們嘖嘖稱讚,留我在軍中。這五年,我也混了個大小司馬當當。至於吃的苦嘛,我不是都扛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