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鳳祈坐在馬上,耳朵裏回蕩著百姓如潮水般的歡呼聲,心卻早已回到東宮,回到他剛娶不久的小妻子身上。

從第一次見到葉畫,再到與她分離,朝朝暮暮點點滴滴在心頭回放,激動的握住韁繩的手微微一緊,臉上露出一個歡喜的笑。

畫兒,我回來了。

“天,太子對我們笑了哎……”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喜的歡呼一聲。

又有人道:“太子素來仁和,又心係百姓,將來必定是我大曆最聖明的君王。”

“我不知道太子仁不仁和,聖不聖明,我隻知道太子他長得太太太好看啦……”這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尤其這一笑,簡直迷死人了。”

“快看,還有世子爺,景家的二位少爺,天啦,這世間能有多少這樣的好男兒……”

“康王是戰神,世子爺肯定也會和康王一樣成為我大曆戰神,有他和景家輔助太子守護疆土,我大曆可保百年無憂啦……”

“太子和世子爺再好,也好不過景家兒郎,對於女人來說,嫁人當嫁景家郎……”

“……”

裴頊和景子煦,景子歸都是意氣風發正少年時,三人並排騎著馬,跟在裴鳳祈身後,一場戰亂,多少屍骨,轉眼之間便成為過去,累累屍骨成就的不過是他人的功勳。

那一天,因為桃花突發疾病,他沒能跟裴鳳祈和景子煦一同出發,所幸,桃花很快就好了,跟他一起趕往居淩關,他回頭望一眼,那個明麗的人兒,白桃花衝他盈盈一笑,他心頭一暖。

母後,我回來了。

帶著你未來兒媳來見你了。

相對於裴鳳祈的歡喜,裴頊的得意,景子煦則顯得低調了許多,他轉頭看了一眼景子歸,眼睛裏蒙上一層憂色。

鬼王失蹤到現在也沒尋到,是生是死不得而知,景子歸為此悶悶不樂,一路上連一句話也不願多說。

他始終不願相信阿漫會投敵,他更相信,阿漫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一定會回來解釋清楚一切。

不過一會,大軍抵達皇城午門前,皇帝率領眾臣站在城門之外迎接,隻是這一次,他身邊的女人換了,不再是秦貴妃,而是晨曦初升的曦妃。

裴鳳祈眺目看去,一眼就望見那讓他日思夜想的人兒,她雖然身形嬌小,在人群之中卻難掩風華,那一支星辰花簪在陽光的照耀下仿若盛開,更襯得她嬌如花,清如月,美好的不像這世間女子。

此刻,他恨不得能將她立刻擁入懷中繾綣纏綿。

當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拚力殺敵遇到險境的時候,他始終抱著一個信念,他一定能回來,不僅他,所有慷慨赴戰的士兵,又有哪個不思念家鄉,不思念家中爹娘妻兒,不想平平安安歸來與家人團聚。

戰場上彌漫的煙塵,帶血的兵刃,喊打喊殺的嘶嚎,還有那錚錚鼓聲,敲響的是倭賊的喪鍾,沒有人喜歡戰爭,可能戰才能言和,才能戰出一個天下太平,才能和家人過平安日子。

畫兒,你我之間可能有一世安寧的日子?

他翻身下馬,隨後裴頊,景子歸,景子煦一起下馬。

裴鳳祈眸光投注於葉畫,葉畫也在看著他,二人相視,柔柔一笑,裴頊衝著葉畫眨巴眨巴了眼睛,葉畫的笑頓時變得寵溺。

大婚那日,他們母子相認,隻是還未能說明一切,裴頊就追隨鳳祈去了居淩關,這一趟回來,他們母子又可以團聚了。

幾人走到皇帝麵前,恭恭敬敬的叩首道:“兒臣(臣)參見父皇(皇上)”。

皇帝臉上掛著和煦而開明的笑容,俯身親自扶起裴鳳祈,目光慈祥道:“祈兒,辛苦你了。”轉眸一看,在裴頊臉上稍作停留,又看了看景子歸和景子煦,笑道,“你們都辛苦了,今日朕要論功行賞,犒賞三軍。”

“謝皇上聖恩。”裴頊,景子歸,景子煦恭敬行禮。

“臣等參見太子。”眾臣行禮。

太子抬抬手道:“起身吧。”說完,轉頭看向皇帝,眸光裏隱著愧意,“兒臣有負父皇所托,兒臣有罪。”

裴鳳祈知道他根本沒有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務,況且剿滅倭賊功勞最大的是裴鳳吟,若不是他無辜失蹤,此刻,父皇迎接的人就是他。

今日瞧見父皇,不似從前,眼皮底下微泛青灰之色,神思稍顯倦怠,他轉頭一眸,卻見到一名風姿卓約的女子,心下有些疑惑,這些日子不在,父皇身邊倒另添新寵。

說什麼,對母妃癡心專情一念相思,若真愛一個女子,心就會小的再容不下其她女子。

“哎,祈兒你能徹底剿滅倭賊和蕭家軍,平定大曆邊境之患,已是立了大功,何罪之有。”皇帝聲音高亢,眼裏閃著光,眼光一飄,飄到景子歸身上,想起那個失蹤的兒子裴鳳吟,閃光的雙眸溫度驟然冷凜下來。

這麼多天,裴鳳吟一點消息都沒有,他若不是死了,很有可能跟著他那個舅舅蕭戰去密謀什麼,他手中還握有虎符,握著赫赫三萬大軍的統率之權,這對於他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一天找不到裴鳳吟和蕭戰,他就一天難安,幸好,現在有雲英陪在他身側,為他解憂去困。

他又轉頭看了看裴頊,笑眯眯的衝他招了招手道:“非尋,你過來。”

裴頊上前走了一步,皇帝重重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深邃的眼底有暗流湧過,意味深長道:“這一年來,你真是讓朕刮目相看,朕從你身上看到了當年九弟的影子。”

裴頊撓撓腦袋,有些孩子氣的爽朗一笑。

幾人又是一番寒暄,表麵上看上去熱絡非常。

雲英默默的看了裴頊一眼,眼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異光,其實她與裴頊之間本無仇恨,可怨就怨在他是康王的兒子,如今康王已廢,獨有這一個兒子,她毀了他的兒子才會讓康王嚐到什麼叫失子之痛,就如她當初的喪父之痛。

是皇帝,是康王,聯手害死了他的父親,誅滅了她的九族,殺父之仇,滅族之恨不共戴天,她心裏在燃起一股濃烈仇恨的同時,又心轉悲涼,不知為何,過慣了行屍走肉的日子,她突然變得有些貪戀這樣鮮活的日子。

她,雲英,不是生來就願意做個行屍走肉。

她是個人,是個女人,她也想擁有平平靜靜的生活,可是這注定是不可得的奢望。

……

東宮

日似金光,風似暖煙,片片流光交織,落在人的臉上,身上,溫暖卻不刺目。

人頭攢動,歡笑聲一片。

景蘇蟬和怡寧兩人捧著酒壇子,逢人就誇獎:“來,太子哥哥你聞聞,這可是囡囡妹妹親手釀的朱砂醉,香不香?”

太子笑意暖暖:“香。”

“來,頊哥哥,你也聞聞,香不香?”

“香。”

“來,桃花……呃……該叫你嫂子了吧?”

裴頊咳了一聲道:“還未過門呢。”

白桃花伸手就往裴頊身上擊了一掌道:“裴郎,你真是膠柱鼓瑟的很。”說完,笑盈盈的看著景蘇蟬和怡寧拍拍胸脯道,“對,就叫我嫂子。”

兩人甜甜一笑,叫了聲:“嫂子聞聞香不香?”

“還是兩位妹妹說話最中聽。”白桃花笑的清脆而明朗,俯下身聞了聞,特別真誠的豎起了大拇指:“好香呀,怪道裴郎一直惦記著太子妃釀的朱砂醉,連我都想喝上一壇啦。”

裴頊無奈的一搖頭,衝著葉畫無奈的擺擺手,心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雖然母後和康王都是最開明的人,可至少也該把未婚妻子帶給母後瞧了,得到母後的認可才行。

葉畫看看裴頊,又看看白桃花,確實很相配,一開始她還擔憂白桃花這樣的性子太過直率張揚,又是個公主,恐張揚過頭就成了囂張跋扈,可經幾件事她方知,白桃花與絨絨姐一樣都是真性情的女子。

她拋卻北燕公主的身份,生死都要追隨裴頊,她的寅兒能得這樣的女子一生相守,她這做母親還能有什麼話說。

她笑著衝裴頊點了點頭,裴頊笑著吐了吐舌頭。

景蘇蟬和怡寧將酒從白桃花眼前一收,又繼續得意洋洋的炫耀。

“來,四哥,七哥你們聞聞,香不香?”

“香。”

“來,八哥,嘻嘻,不給你聞。”

景蘇蟬嘻嘻一笑,將怡寧往他身邊一推。

怡寧小臉立刻就紅了起來,垂著頭,撲扇著眼睛,將手裏的一壇酒遞到景子歸的麵前,聲音細若蚊聲:“子歸哥哥,你聞聞,香不香?”

景子歸的情緒似乎還沒有恢複,臉上雖帶著笑,那笑卻淡到蒼白,他看了一眼這個打小就和絨絨打打鬧鬧的嬌貴公主,唇角一勾,勾出一個還算歡快的笑來,點頭道:“香。”

葉畫隻搖頭無奈一笑,這兩位姐姐若不去賣東西真真可惜了,太能誇了,剛剛就誇了一圈,引得一群人勾著脖子咽著口水的盯著她們手裏的兩壇酒。

隻是看了半天,一口都沒喝到。

裴鳳祈坐在葉畫對麵,眼睛始終不曾舍得移開,略顯消瘦的臉上帶著柔成春水的笑。

葉畫也看了他一眼,這些日子不見,他倒瘦了許多,人也黑了些,不過他的笑容沒變,還是這樣,讓人見之心生溫暖和安定。

“哎呀!你們女人真真麻煩,逗了這麼大一圈,一口酒都沒喝到!”

裴鳳鳴耐不住性子,霍的一下站起,伸手往桌上一拍,勾著眼睛,吞著口水,伸長脖子盯著景蘇蟬手裏的酒壇裏。

那芳香四溢的酒香引得他這個沒喝過什麼酒的人都要醉了。

“你個小屁孩,喝什麼酒!”景蘇蟬白了他一眼,根本就拿他當個小孩看。

裴鳳鳴最不喜歡景蘇蟬說他小屁孩,自打那一回得罪了景蘇蟬之後,再見她時,他每每小心翼翼,隻是今日他都忍了好久了,再忍不住的想說話。

為了顯示自己很成熟,今日他特特意的挑選了一件老氣橫秋的栗色交領長袍,他走到景蘇蟬麵前,腳往上一踮,將胸往上一挺,手往頭上一抬與景蘇蟬比比身高道:“我才不是什麼小屁孩。”說完,衝著大家道,“喂,大家夥瞧瞧啊,我明明比小九妹高,她還說我是個小屁孩,我可是個男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