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如許,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可白桃花心裏卻無法暖的起來,她呆呆的看著暈倒在地的裴鳳鳴,和那個剛剛被她一刀殺死的婆子,心生惶恐。

她從來不懼生死,唯恐負了裴郎亦負了南燕。

自從收到父皇的秘信,她無一日不在痛苦矛盾中掙紮,她愛裴頊,愛到可以為之付出性命,可她也愛北燕,因為她是北燕公主,那個為北燕領兵出征驍勇善戰的桃花公主。

“公主,怎麼辦,這下要怎麼辦?”

她身邊的小丫頭司晨已經害怕的全身都在發抖,這可不是在北燕,這是在大曆康王府,公主要如何解釋她殺了人,更何況這位十皇子聽到了一切,倘若他醒了叫嚷開來,她們根本無法解釋,她伸手指著人事不醒的裴鳳鳴道,“公主,我們該拿他怎麼們,他若不死,死的或許就是公主你呀!”

白桃花心情錯綜複雜的看了一眼裴鳳鳴,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不能殺他,倘若殺了他,她和裴郎從此之後就再無可能了。

她看了一眼司晨道:“我不讓古莉婆婆殺他,自己自然也不會殺他,你趕緊將他扶到一邊去,古莉婆婆的屍體我來處理。”

“可是公主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十皇子醒來,他去告訴旁人你是北燕……”

“好了,司晨,你給我閉嘴。”白桃花有些不耐煩的瞪的她一眼,聲音雖又輕又低卻十分嚴厲,“我白桃花向來敢做敢當,他若想說便去說。”

司晨知道這位公主向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子,斷聽不得她的勸,為了這個十皇子,她連古莉婆婆都殺了,可見在公主的心中已把世子爺看的比北燕還重了。

不過這個古莉婆婆也實在該死,仗著是皇後派來的人,屢屢對公主指手畫腳,更威脅公主說要將她臨摹假布防圖的事向皇上密報,她若不死,公主肯定不好過,公主的母妃朵娜娘娘更不好過。

可她死的真不是地方,偏偏死在了康王府。

她蹲下身子扶起裴鳳鳴,忽然卻聽到一個嬌俏的聲音傳來:“桃花嫂子,魚都烤好啦,你可真是慢。”

司晨頓時驚恐,身體僵在那裏不知道如何是好,眨眼間,怡寧就站到了麵前,她“呀”的一聲指著司晨道,“司晨,你懷裏抱著誰呀?”

白桃花臉色一白,潛意識的就挪了挪步子,企圖將身後的一具掩在花草叢裏的屍體遮蓋住。

“怡寧,八哥哥正在找你呢。”葉畫本來準備要去尋裴鳳鳴,聽人說裴鳳鳴換了衣服已往後花園趕來,她一路尋來,就遇到怡寧,眼睛飛快的從白桃花的臉上飄過,她已然知道有事發生,心裏隱著一絲不安。

“啊,子歸哥哥找我有什麼事?”怡寧疑惑的看著葉畫,臉上卻是掩不住的欣喜。

葉畫笑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怡寧的也不再關注司晨懷裏的人,笑著打招呼道:“畫嫂了,桃花嫂子,我先走啦,你們也趕緊來啊。”

正要轉身走,忽然頓住腳又問葉畫道,“畫嫂子,你有沒有找到十皇弟呀?”

此話一出,眾人眼色皆是一變,葉畫早已看出司晨扶著人就是裴鳳鳴,她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她明明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她看了一眼白桃花,隻見她竟然毫無懼意,心下也不想立刻戳破此事,倒不是她要防著怡寧,隻是怡寧太過單純,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好,這樣對大家都好。

最重的是,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不僅怡寧,就算是絨絨姐,倘若她能瞞得住最好也瞞。

她趕緊笑道:“鳳鳴一向是個不安分的性子,誰知道他跑到哪裏去了,或許想再摘些什麼花兒送給絨絨姐。”

怡寧聽完點頭笑道:“很是。”說完,笑著告辭就轉身離開了。

司晨額上早已冷汗涔涔,裴鳳鳴雖然是個小孩,可身量也高,她扶在手裏累的兩手發軟,可依舊不敢動。

白桃花默默的凝視了一眼葉畫,她知道葉畫是個聰明的女子,事已至此,她無法再瞞得住了她,所以便有了一份坦白的心思,況且裴郎一向視葉畫為親姐,他信任她尊敬她,她自然也對她懷著一種信任和尊敬,並不怕對她道明真相。

“司晨,你不必隱瞞太子妃了,將十皇子扶到石椅上去休息一會吧。”白桃花吩咐一聲。

司晨有些害怕的看了葉畫一眼,隻得依言將裴鳳鳴扶走。

葉畫頗為關切的看了裴鳳鳴一眼,走上前給裴鳳鳴搭了搭脈,還好沒什麼事。

白桃花走到葉畫麵前,看著葉畫的臉,聲音緩緩而平定,“畫嫂子,不用擔心,十皇子隻是暈了。”

“桃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畫嫂子……”她眸色一暗,剛剛還維持住的淡定從容徒然不見了,她轉頭往後麵一指,“我殺人了,我殺了古莉婆婆。”

葉畫驚訝道:“你為何要殺她,她不是你的人麼?”

“不,她不是我的人,她隻是皇後派來監視我的,剛剛我與她的談話不小心被十皇子聽到了,所以她……”

她幾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是北燕細作,卻又是個不純粹的細作,她既對不起裴郎,也對不起北燕。

“所以她要殺了鳳鳴。”葉畫定定看著她,從她的眼睛裏,她可以看出她極盡掙紮的痛苦,又追問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讓她殺了鳳鳴?然後你就殺了她。”

“是。”白桃花點頭道,“我沒有辦法,她一定要殺了十皇子。”

她靜默的看著她,她到底還是有心維護裴頊的,否則她不會為了保護鳳鳴殺了古莉嬤嬤,這件事一旦讓北燕帝後知道,白桃花無法交待。

她可以想像白桃花的苦楚,可她的左右難為,她的矛盾痛苦很有可能會害了寅兒,她甚至想,讓白桃花離開寅兒,隻是想到前世,她到底沒有說出口。

想當初,康王爺為了裴頊,寧願忍著屈辱承認了輕薄曦妃之事,怕的就是曦妃會拿著那封信跑到皇上麵前去揭發,如今曦妃倒了,那封信卻一直沒有找到,她和裴鳳祈現在並不害怕曦妃去揭發,因為皇上雖然心裏還有曦妃,卻不會相信她了。

可是今天卻發生了這樣的事,倘若鳳鳴將他聽到看到的告訴給皇上,皇上肯定會起疑心,更重要的是,白桃花還殺了一個人,這就更難以解釋的清楚了。

這些日子,她和鳳祈一直在查到底是誰出賣了裴頊和白桃花,將信偷給了雲英,事情才剛剛有一點眉目,所以線索指向的正是這個被白桃花殺掉的古莉嬤嬤,現在她一死,線索就斷了。

她沒有時間再思考,現在必須將這具屍體處理掉,正想著,白桃花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畫嫂子,你就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你趕緊先回去,這裏我能處理。”

葉畫忽然想到薛痕臉上戴著的那一張人皮麵具,比起當初那個假綠袖易容的水平不知高明了多少,她才剛剛查到古莉嬤嬤很有可能是內奸,她不能讓線索斷了,眉心一蹙,計上心來。

她沒有選擇離開,而是留下來處理了屍體,當白桃花看到那具屍體在一瓶白色藥末的作用下隻瞬間便融化成一灘水跡,已然驚呆當場。

“好了,桃花,我們該走了。”葉畫看著兀自發怔的白桃花,問道,“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我隻是好奇你剛剛用的是什麼藥?”白桃花回過神來,“畫嫂子,你怎麼隨身攜帶這樣的東西?”

“這隻是一種化屍粉罷了。”葉畫淡淡道,“我隨身攜帶的可不至這樣一種東西,什麼藥都有。”

“為什麼?”

“誰能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葉畫聲音裏帶著一種冷凝之意,若有所思的看了白桃花一眼道,“就像我當初不能料到桃花你追到康王府來,不僅僅隻是為了裴頊。”

白桃花一愣,然後歎道:“不瞞畫嫂子,我確實是北燕細作,可我從來也沒想過要背叛裴郎。”

“你確實對裴頊有情,否則我今天也不會跟你說這番話,做這些事,我問你,你心中到底是裴頊重要,還是北燕重要?”

“從前我不知道究竟誰更重要,可在我要盜走布防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在我心中裴郎比什麼都要重要,我不想欺騙他,可是又不得不欺騙他,我白桃花從前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愛了便是愛了,哪怕如飛蛾投火也絕不後悔,可在麵對北燕,麵對父皇時,我還是猶豫了。”她靜靜的看著葉畫,無奈一歎道,“不知從何時起,我也會拖泥帶水,也會猶豫不決了。”

“桃花,我知道你為難,我想換作任何人都會為難,可你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馳聘沙場的女將軍,你該清楚的知道,猶豫不決是最大的害,你再這樣下去,不僅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裴頊。”

葉畫自己知道說出來的話有些殘酷,可現實就是殘酷的。

“畫嫂子,我知道,我寧可自己死,也不想害了裴郎。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殺了古莉嬤嬤,我不想讓十皇子不明不白的死在康王府,這樣皇上一定不會饒過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