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坐時，覷見櫃子底下的一排鞋，已經係好鬆緊適度的鞋帶——穿脫時無須每次彎腰係上。這是我的鞋。
我笑了，笑自己多麼善於節省時間，連鞋帶都不肯係。又想，平時洗腳如洗菜，過水而已，拒絕多泡，不情願在這事上浪費時間。聽說古巴的卡斯特羅因為不想失去每日的5分鍾剃須時間，留起大胡子。
可是，就我而言，係鞋帶以及洗腳省下的時間在哪裏呢？令我茫然。上月某日由於天氣原因我在機場滯留10個小時，也可以說浪費了10小時，將無數係鞋帶的時間揮霍殆盡——大約是30年係鞋帶的時間加上10年不認真洗腳的時間。一想，令人沮喪。
事實上，人們隻可惋惜被浪費的時間，卻無法擁有節省下來的時間。一位與你同齡又擅浪費時間的人進入30歲之時，你無論多麼善於省時，也同樣和那個家夥一道進入30歲，而不會停留在29歲或25歲。節省時間，隻能體現在多做一些事上。譬如寫幾本書或多賺一些錢，而不會更多擁有時間。如果你寫的書或賺的錢並未使你高興的話，你又把節省的時間浪費了並且愚弄了自己。
在大事上，算不得時間賬。你說不清參加淝水之戰對不對，投身赤壁之戰是否浪費了時間，因為命運左右你。更不知道一個人在不愉快的婚姻和職業中浪費了多少無謂的光陰，這時盡管你不係鞋帶不濯足，即便不適履不洗澡又能省下多少時間，而省下的時間又用來做什麼呢？對於缺少意義的人生來說，時間已無意義。譬如，對終身監禁的囚人來說，時間意味著什麼？
你不可以在生活內部節省時間——我告誡自己。對於每日的衣食住行，節省它們就是克扣它們，使生活缺失。雖然獵豹疾馳如風，它並沒有多做比一個獵豹應做得更好的事情。螞蟻慢，卻也沒有耽誤螞蟻的事情。
我把鞋帶全散開，準備每次解係。況且醫生說經常彎腰對身體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