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誰動了我們的幽默(2 / 2)

“鮑爾吉·原野,是上一世紀中葉偏下-1958年7月出生的作家中的佼佼者。據我們所知,在這一年特別是這個月出生的作家,沒有哪一個人像他這麼幽默。《浪漫是情場的官僚主義》是他最新推出的力作。他……”

我發現,一寫到“他……”就不好往下寫了,明明是“我”,卻變成“他”,下不了這個手。在“我的朋友胡適之”中,也有書評寫得好的,阿堅。但該人忙於馬拉鬆、給地質學家做飯、喝啤酒,顧不上這個。而且,他能把你送給他的任何東西(除了酒),衣服啦,奶茶粉啦,書啦兩個小時之內送給別人。靜之寫一手好文章(用不著我說),懂幽默又厚道,但他正忙於話劇《我愛桃花》。

“什麼是幽默?它並不是不正經,好似不正經,恰恰是正經。”

我也不知道幽默是什麼,好像叔本華說的,世界上有兩種人企圖研究幽默,傻子和哲學家。這時想起寫書評還有一種方法,用文革語言說叫“打擊一大片,保護一小撮”。如:

“茫茫書海,有哪一本值得看?幸好,遇到了《浪漫是情場的官僚主義》。過去,我們對官僚主義深惡痛絕,今天竟喜歡上它了。”

肉麻!撕掉!還有一種方法是搭勢。我這本書尾隨孫紹振《美女危險論》而出,先假裝說他,再說“鮑爾吉·原野”。

“孫紹振先生是我心儀的學者,當年,關於朦朧詩的討論吸引了多少眼珠啊!沒想到,他的散文竟這麼幽默,南方人也幽默嗎?嗬嗬。他的散文屬於‘歸謬法’(樓肇明語),越謬越幽默,這跟越辣越愛吃、越臭越好吃的道理一樣。縱觀中外幽默史,孫先生的幽默獨步當代,誰不服,誰就是不講理,是偏執狂,是憂鬱症,是白衣秀士王倫,是伊拉克新聞部長薩哈夫,是甲亢,是痛風,是鬧情緒,是沒事找事,是不自重。令人吃驚的是,有一人竟比他還幽默,他的名字是鮑……”

不敢往下寫了,勢沒搭成。還有一種辦法是罵著寫,如《紐約時報》評《第二十二條軍規》:“富於喜劇性的情感,但技巧太拙劣,而且缺少敏感,作者似乎吃了毒藥。”還有,麥卡錫評海爾曼的作品:“她寫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謊言,包括‘和、這、以及’,都是謊言。”但在中國,寫這麼一種惡毒的書評,編輯不登,怕告。(我告我?)《紐約時報》還提倡一種不知所雲風格,如:“戈爾丁的《蠅王》,說明了孩子成為孩子的理由。”這在中國行不通。

人寫作失去辦法的時候,總有一種辦法誕生,那就是比喻。把我這本書比喻成什麼呢?食物或家具有中什麼是幽默的呢?我最喜歡西紅柿,說“這是書界西紅柿”不相當。逍遙椅或酒吧高腳椅幽默嗎?酸牛奶是不是比牛奶幽默?滑梯好像有點幽默。文學界的滑梯?還有什麼?撥浪鼓、掏耳勺、拔胡須的鑷子、龍須麵、滇金絲猴的紅嘴唇、鞋拔子……它們幽默嗎?還有什麼幽默之事?在頭發絲上刻字,在鼻煙壺裏畫山水,麻醉師給人下藥,擠粉刺,留仁丹胡,學瘸子走路,連體嬰兒,兩隻仙鶴打架,做俯臥撐,在肚臍眼兒紋一朵牡丹花,電梯停電,究竟什麼叫幽默呢?

我弄不清楚到底什麼叫做幽默,於是有充分的理由中止這篇書評的寫作。我隻想告訴別人,其實你不知道我是一個多麼嚴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