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柫?? 開口便錯(1 / 1)

我有一個朋友,熱衷外國事情,但人名常讀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嘴裏變成“也思耶妥夫斯基”。讀得很快,一聽也是那麼回事。還有馬西亞·加爾科斯、昆蘭·米德拉等等。受他拐帶,我也恍兮忽兮,往往搞不清真偽。一次和學生交流,說到俄蘇文學,我口出“也斯也妥夫斯基”,男生大嘩,女生掩笑。吾恨不能追隨八女投江而已矣。之後,我對朋友錯讀洋名產生研究興趣,並用小本把這些讀法記錄下來:德瓦爾謝納澤——謝瓦爾德納澤、喬爾戈巴夫——戈爾巴喬夫、特斯卡羅——卡斯特羅、斯朗·莎通——莎朗·斯通。

我發覺,這樣一改,更上口而且比原來鏗鏘,最鏗鏘的乃屬“也斯也妥夫斯基”,它和“頓頓的靜河”一樣,生出別樣情趣。這位朋友——現在是一家電台的音樂總監,掌握外國名人多種軼事。比如“特斯卡羅7歲時發生了性關係,和一個比他大5歲的蕉農的女兒。特斯卡羅每頓飯吃6個柚子,他父親是西班牙加西利亞人,切·瓦格拉是他最親密的舊友”。我從“切·瓦格拉”上發現總監的“破腚”。“特斯卡羅”乃是古巴的卡斯特羅。因為外國人很多,叫什麼名的都有,我們常被總監唬住。你不能說“特斯卡羅”並不存在,也不能反對他一頓飯吃6個柚子。我這個朋友篡讀外國人名並非有意,從看紙上的人名到讀出來,變成兩樣,而且挪移一個字的位置,這個字必是元音,居名字後半段的第一位,也就是古文斷句的可斷之處,置換之後,似更上口。就是說,他大腦存盤時,對掃描的文字進行了處理。所幸他沒對所有的詞,而隻是對名字進行處理。否則變成“每頓飯吃6個性關係,7歲的時候發生了柚子……”

這使我想到記憶的編程方式。任何信息若進入人的記憶區域,必須編程序,否則無法記憶。這種編程過程,有時用意義的方式,更多由大腦自行編製。有意義的如,秦牧稱記憶馬克思的生日(1818年5月5日)的方法是:馬克思一巴掌一巴掌把資本主義打得“哇哇”哭。這種說法近於小品,但好記。更多的編程方式為我們所不知,譬如對麵孔、聲音、氣味以及數學公式的記憶。而人在回憶的時候,電信號通過化學遞質還原。我認為,把畫麵變為信號進行儲存尚易理解,對氣味用電信號方式儲存就有些匪夷所思。譬如燉雞的香味從空氣中飄來,大腦說:燉雞!這甚至算不上一種回憶,但事實上仍是經過回憶之後的檢索。不回憶你不知道這是在燉什麼。麵對燉雞,人把可燉之物的味道有意識回憶一遍——燉蘿卜、燉山藥、燉豬肉——之後憶起燉雞,證明此人程序已亂套,進病毒了。這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神經化學介質,即多巴胺。它來源於膽固醇,膽固醇來源於蛋白質,特別是動物蛋白。我見過一位演員,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目光遊離,用吾鄉話說是“著三不著兩”。我斷定此人不是吸毒便在減肥。一問,是減肥。她不敢吃肉以及一切高熱量的食品,多巴胺跟不上了,程序隨之癱瘓。

我朋友,即“也斯也妥夫斯基”並沒減肥,他的程序出了什麼問題呢?我勸他去大醫院看看,他說錯就錯唄,看啥。反正外國人也聽不著。我歎曰:你的學風太不嚴謹了,一聽就不是從北大、清華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