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林夕夢的信如沉大海,杳無音信。
她再也沉不住氣了,隻好鼓足勇氣去問柳大光。按照她的性格,這原是萬萬不能的。憑著她的才能,去如此一個並無可靠實力的企業下海,難道還需要去求他不成嗎?可是,在她內心深處,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她是絕不會輕易放棄的。
“柳先生,你好!”
“托您林老師福,還好,小仲,你看誰來了。”
仲小姐一蹦一跳地出來了。這是柳大光從外地招聘來的服務員,今年二十歲,長得雖然土氣點,但還算標致,由於得到柳大光寵愛,便在那一幫子服務員中洋洋得意,連走起路來都蹦蹦跳跳的。仲小姐一見到林夕夢,大呼小叫起來:
“哎喲,是林老師,您怎麼能有時間來?柳大哥,你看人家林老師,多漂亮啊。我從來到你們梧桐,再也沒有發現一個比林老師更漂亮的。林老師,看您這身衣服,簡直……哇!您這是在哪裏買的?多少錢?……”
“好了好了,”柳大光打斷她,吩咐道,“你給林老師泡上一杯茶來,要好的。”
柳大光帶著林夕夢來到一個情侶間,說:“這幾天我正想問問您,紅星裝飾公司那裏怎麼樣?”
林夕夢笑了一下,說:“沒怎麼樣。”
“您是不是嫌那公司太小?不過我覺得公司也不在於大小上,隻要能……”
“不是,”林夕夢打斷他,“不是我嫌那公司太小,而是那公司嫌我太小。”
“什麼什麼?”柳大光猛地站起來,問,“他們嫌你?”
“誰知道呢,反正沒有回音。”
柳大光拔腳走出去。
仲小姐端著茶送上來,林夕夢問:“柳先生呢?”
“在打電話。”
柳大光回來了,說:“老樊出差了。”
林夕夢笑了笑。
柳大光不滿地說:“這老樊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說過讓我幫忙給他物色人才嘛。”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那一年他從部隊回來舉辦畫展,我們見過麵。不過這已經好幾年了。這期間相互並無聯係。前些日子他跟幾個朋友來我這裏吃飯,彼此認出來了。他說從部隊剛回來,搞了一個裝飾公司,老樊讓大家給介紹裝飾工程,開玩笑說還有提成什麼的。那天我姐姐也在這裏。”
“那怎麼提起我的?”
“他第二次來吃飯時,請我向他推薦合適人才。我姐姐聽了,你知道,我姐姐自我離婚後時常來幫我忙的,她把你推薦給了他。”
“你都說些什麼?”
“說你是教師,梧桐師範畢業,又自學大專,大專畢業後又自學大本,還給北京一家報社幹特邀記者,社會交往廣泛,很有社交才能……”
林夕夢最忌別人說她有社交才能,認為一個女人有社交才能難免有“交際花”之嫌,現在聽柳大光告訴樊田夫她有社交才能,她似乎被擊中,明白了一點什麼。
“難道我說錯了嗎?”柳大光見她神情有點不對勁,趕緊問。
“算了,我還是去姍姍時裝公司吧。”
“我看你還是先等等,既然他出差了……”
林夕夢一笑:別自欺欺人了,樊田夫在躲避著她們呢。這一刻,她自尊心受到殘酷傷害,尤其想到自己那封信,那簡直是在對牛彈琴。她不由得在心裏咒罵:姓樊的,你真是有眼無珠啊!她突然又想:或許是那幾句“眼下這幾年我唯一的目的是賺錢”把他給駭住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真是悔恨至極,因為這並非她真心話,僅僅是為給自己留條後退之路而已。如果樊田夫連這一點也看不出來,他也真是無知到極點了。
不可能,一定不是這個原因。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一夜之間,或幾天工夫就變卦了呢?當她表示出可以考慮不去姍姍時裝公司而到他那裏時,他是多麼熱情地說出“我等著”這三個字來的嗬。並且,整個晚上,他是何等地淋漓盡致地表現自己啊。當晚宴結束後回到他辦公室時,他整個人幾乎是一座火山了,向她爆發著激情昂揚的言辭。他甚至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她:賺錢並非他的目的,而是他達到目的的一個手段;他的最終目的是繪畫。既然他已不可能成為一名馳騁疆場的統帥,他就要成為一名馳名中外的繪畫大師。數年之後,他賺足錢,就去中央美院進修,甚至去歐洲深造,然後去世界各地舉辦畫展……
這與她內心秘密計劃是何等的相似啊!她的目的雖然不在繪畫而在文學,而達到不同目的的手段,或者說是走向不同目的的道路是何等一致啊。當樊田夫問她為什麼要下海時,她說她認為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為了賺錢而賺錢,那樣就成了賺錢的工具,成了金錢的奴隸;然而一個人一生中必須要有一段時間,無論三年,或是五年十年,必須為了賺錢而賺錢。一個人隻有從事自己熱愛的事業,才能發揮出最大潛能。而現在這個社會,隻要你有足夠的錢,你就可以去從事你熱愛的事業。
想到這裏,她釋然了,即使他對信上那幾句話信以為真,也總不至於認為她是一位唯利是圖的女人吧?再說,他下海是為賺錢,難道就不允許別人也抱這種願望嗎?
那麼,這終究是什麼原因呢?
林夕夢一邊冥思苦想著,一邊走回學校,正遇上課間操,教師在校長室門前站著開臨時會。她知道又是關於初三年級分班的事情。對初三是否重新分班問題已經研究了一個多月,領導班子及全體教師各自形成針鋒相對兩大派係。主張分派認為刻不容緩,理由是四個班並進,不分重點,教師精力分散,顧不過那麼多學生來,更何況每個班都有那麼一幫子窮神惡鬼,攪得全班不得安寧,升學率沒有個好。持反對派理由是有的學生一旦分到差班去就會失去學習信心,失去升學希望,也許這將毀了一個人的終生,堅決反對用毀掉一部分去保護另一部分。更何況,分出的差班由誰去上課?由誰去做班主任?所以,研究來研究去,會議開了無數次,意見就是統一不起來。林夕夢隻聽老校長快刀斬亂麻地宣讀結果:兩個重點班,一個普通班,一個拉子班,又稱“敢死隊班”;敢死隊班由教導處慕宏寬主任親自掛帥擔任班主任,語文課林夕夢,政治課……對敢死隊班唯一要求,是能夠收留住就行了,好歹可以讓他們提前一段時間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