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梧桐,天快黑了。樊田夫正焦躁不安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一見她,立刻問:“怎麼樣?”
林夕夢若無其事地從包裏掏出那一萬塊錢,往桌麵上一放,疲倦地回答:“好了。”
樊田夫看看錢,再看看林夕夢,小心地問:“怎麼好了?”
“辦好了。”
“真的?你找誰去辦的?”
“誰管就找誰。”
“施耐忠?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施耐忠。”
“你又不認識他。”
“我是不認識他,但現在他成了我的朋友。”
樊田夫詫異地看著她,還是不能相信。她隻得把前後經過簡略說一遍。當然沒說“毒蛇”的事。樊田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說:“我一下子感到心頭這塊巨石落地了。”
林夕夢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田夫啊,你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我差點被“毒蛇”啃噬死。
她從包裏取出一盒名片,說:“這是我為這件事趕製的,現在沒用了,燒毀它。”
樊田夫一把奪去,取出一張,仔細地看了看,說:“怎麼會沒用呢?”
“名片……真是明騙。”
“什麼?”
“難道這不是明騙嗎?”
“這怎麼成明騙人?你不是《中國建築報》特邀記者嗎?”
“這是真的,但下麵卻是假的。”
“這怎麼是假的?自從你來到這裏,你幹的工作一直是副總經理幹的,隻是你一直不讓加上這個頭銜罷了。”
“我說過,我來到這裏,除你之外,既不聽公司任何人調遣,也不調遣公司的任何人;既不讓別人來管束我,我也不去管束別人。這是你答應過的。”
“我是答應過的。但是,答應過的就一定得照做嗎?”
“當然!”
“可你自己就並沒照做。”
“我從來是說做一致的。”
“是嗎?你說過為經濟效益要一年當數年用,有單位聘你做事,隻要時間短賺錢多,你是要做的,可是,那天白浪島的張千裏來聘你,卻被你拒絕;你說你在學校被管束這麼些年,從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向我要求不坐班,來去自由,可我發現你比坐班還坐班。這可都是你自己不照做的,是不是?”
“所以,這第三條……”
“這第三條!這第三條是無論如何必須照做的!”她惱怒了。
樊田夫一看她惱怒,立刻妥協,說:“好好好,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樊田夫信守諾言,不再提這件事,副經理位子也一直空著。可是,有一天早晨,林夕夢自己卻提了出來。
“從今以後,”她惱怒地說,“我再也不希望聽到你稱呼我為林小姐!如果你膽敢再這樣稱呼,我跟你沒完沒了!”
樊田夫被她大清早這無緣無故一通怒火弄得莫名其妙,但他是個聰明人,一轉念就明白了一點什麼。原來,頭天晚上,紅星請曹孝禮全家在一家豪華酒店吃飯,宴席間,曹孝禮的孫子,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坐在林夕夢身邊,好奇地打量著林夕夢,然後把小臉轉向奶奶,認真地問:“奶奶,這就是公關小姐?”奶奶回答:“是,這就是公關小姐。”這祖孫倆人對話雖然淹沒在喧鬧的勸酒聲裏,林夕夢卻聽得真真切切。她被這番對話深深地刺痛了神經。她向來厭惡公關小姐這個詞,認為這比交際花還可憎十倍。而現在,竟然連一個孩子都問出這樣的話來。“公關小姐!去你奶奶的公關小姐!”她在心裏咒罵著。
樊田夫故意裝作生氣,大聲說:
“那麼你說我稱呼你什麼?你讓我向客人們怎樣介紹你?說你是紅星裝飾公司什麼人?林大姑?林大姨?哦,要不就林奶奶?”
林夕夢噗嗤一聲笑了。
樊田夫雙手一攤,說:“讓你說吧,你讓我怎麼個介紹法,我聽你的。”
這實在是一個難題。她既唯恐自己被安上一個職銜,負不起根本就不想去負的責任,又憎恨在那些社交應酬甚至業務談判場合,人們以林小姐稱謂她。在那種場合,沒有人稱呼她為林老師。怎麼辦,總得尋找一個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