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就在某一時刻,我突然發現自己正坐在航運界巨頭亞裏斯多德·奧納西斯旁共進午餐,他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和最風流的人中的一員,而且才智非凡。大約是在一小時之前,我在《航運新聞》所安排的小型記者會上,初次遇見了這位聞名遐邇的船王,當時,他與同行們正熱烈地討論著貨運價格、航線、載重量以及空運新構想。
我隻能默默地坐在一旁,對如此高級的航運業務插不上一句話。當他談興正濃時,我在一旁仔細端詳著他,奧納西斯身材顯然不夠高大,相貌也談不上英俊瀟灑,但卻是出口成“金”,這令我十分著迷。他那時也是希臘女高音歌唱家卡拉斯的情人,經常觀看瑪麗亞·卡拉斯的演唱會。
在會議主持人的安排下,散會後,我們隨奧納西斯一塊去了他喜歡的紐約一家酒店,名叫“第二十一俱樂部”,大家一起共進午餐,然後就準備結束這次記者采訪會。我入座後,心不在焉地翻看著菜單,卻滿腦子思考著自己的問題,怎樣才能撇開枯燥無味的航運問題而談些他自己的事情。我的日常工作就是要求在如此情形之下,對新聞人物進行采訪,以便做成節目後在《今天秀》中播出。我采訪過的人物涉及方方麵麵,其中既有被老生常談的話題惹惱的名人,也有接受采訪時差點緊張得暈了過去的普通人,我在采訪他們時,常會使用一些屢試不爽的小招術,使采訪十分成功。可是這位船王,他此刻顯得神情疲憊,對於瑣碎事情簡直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他精於世故,是個令人敬畏的人物,而決非一個合作夥伴。
但我決定無論如何也得試試。我抓住一個大家談論業務後的片刻休息時間,向他提問道:“請您告訴我,奧納西斯先生,您不僅在海運或空運方麵,甚至在其他工業方麵都取得了偉大的成就,這是令人震驚的。我很想知道,您是怎樣創業的?當初的第一份工作是幹什麼的?”
如同一隻懶惰的鴨子聽見了一個神秘的咒語,它會立即跳進池塘裏嬉戲起來。這個話題,顯然引起了奧納西斯的興趣,而且使他變得精神煥發。他很坦率地告訴我,他出生於土耳其,當希臘人遭到迫害時,父親被土耳其人監禁,而他隻身去了阿根廷。在那裏,年輕的奧納西斯給人家洗過碗碟,當過建築工人,後來還幹過香煙推銷員,由於他事業上的開始,竟是如此坎坷艱難,所以在交談中,他似乎有些傷感,語氣中卻又充滿了自傲。
午餐後,奧納西斯熱情地邀請我到他的遊艇上訪問,他誘惑地咧開嘴笑著說道:“我保證你能登上遊艇,但我不敢保證你能離開遊艇。”
我象個涉世之初的少女一樣滿臉羞紅,心中充滿了期盼。我外出特意購買了一件“比基尼”泳裝,它是我的第一件比基尼泳裝,但我從未穿上它跳進遊艇“克裏斯蒂娜”號的淺藍色遊泳池,或穿上它在艇上金光閃爍的金質水龍頭下衝涼,因為我打算上遊艇繼續采訪時,我和奧納西斯都發現NBC(全國廣播公司)的攝像師預定的時間同遊艇的日程安排發生了衝突,結果未能成行。現在,這件過緊的比基尼泳裝,成了我那次成功的午餐采訪的紀念品了。
相比之下,在我剛開始做電視采訪不久時,同作家杜魯門·賈波特的相遇,至今仍令我十分懊悔。當時,出版商貝內特·塞爾夫和他的妻子菲莉絲,邀請我和丈夫李·古博在七月四日國慶節時,到他們位於紐約基斯柯山的別墅赴家宴。我們早早地去了他家,貝內特先生把我們領到花園,來賓們正開始在花園聚集,貝內特先生注意到杜魯門·賈波特正站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就為我們作了介紹。
我一時變得十分拘束,隻對他輕輕地說了一聲:“賈波特先生,您好!”就轉過身去,結果卻失去了交談的良機。我知道他的新書《在冷酷的血中》剛剛出版,而且外界呼聲很高,這也是我急於想向他本人了解的事情。遺憾的是,我無法克服自己的羞怯,又怕賈波特厭煩談論他的新作,終於沒有啟口。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經驗的豐富,我現在才領悟到,任何作家對自己的作品受到讚揚,或受到他人誠摯的提問,都是不會感到厭煩的。我也發現,作為一個職業電視節目主持人,我在每天的工作中運用的交談技巧是我可以隨身攜帶的技藝,對自如應付我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情形也大有裨益。那些能使英國女王的丈夫願作15分鍾順利而有益的暢談的技巧,當我遇見新的鄰居,或一位朋友嚴肅的姑母,或在雞尾酒會上遇到蓄意與我大套近乎的一麵之交時,也仍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