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日,正午。
當北海王一行在路邊用過幹糧,正收拾行裝準備上路時,忽然一名士兵指著遠處半空中可看得的淡淡黃塵叫道:“那……那是不是追兵?!”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忙移目往士兵指處看去,有的更是躍上高樹,果見後邊有一股黃塵,雖是離得遠,可有經驗的看那等奔行速度便知,隻怕不要一個時辰就要追上了。
“大王,不好!是東人追來了!”北海左都侯雲舜跳下高樹,扶起北海王直奔馬車,“我們快快上路!”
一行人立時上馬車的上馬車,騎馬的跳上馬背,顧不得地上那些沒收拾的東西,慌忙擇路奔逃而去。
馬車裏,北海王的十二子北弈思本在甜睡,這刻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揉揉眼起來,“父王,我好困了,再歇息一會兒好嗎?”
喘息未定的北海王聞之心頭一酸,竟是答不出話來。
堂堂一國之主,不但國破民喪,更是被迫逃亡,已是悲慘至極,此際再聽得幼子無心囈語,更叫他情何以堪。這一路之上日夜奔逃,已是疲憊不堪形容狼狽,可他們隻敢餓了時稍作歇息,其餘時刻無不是拚命趕路,本以為如此速度,即算東人入城後發現了也決計追不上的,可誰想到東人竟是這麼快就追來了!
他自不知,風獨影與一千鐵騎皆是備有三匹駿馬,從出玹城起便馬不停息的奔行,馬累了即換乘一匹,吃喝皆在馬背之上,更而且他們皆是身經百戰的戰士,其騎術之精其禦馬之速,又豈是坐在馬車裏的北海王可相比的。
因此,北海王一行不過奔了半個時辰,身後便已可聽得鐵蹄踏震大地發出的轟鳴之聲,半空之中更是黃塵滾滾,那等氣勢直嚇得一些膽小的北海士兵兩腿發軟,有的倉惶的叫道“追兵來了快逃呀”,有的更是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還有的卻是掉過馬頭擇道逃命去了!
馬車裏,北海王遙望後方塵煙,再看隨行將兵之驚慌舉措,滿懷悲愴。
“大王!”一直守護在馬車旁的雲舜一把將車簾拉下,阻隔了北海王的視線,“隻管往前奔去!我們已快至北海邊了!臣已早就派人安排好了船!”
馬車裏北海王聽得此話,頓精神一振,又掀起車簾對雲舜道:“雲左都侯,將那車中之物拋下。”他抬手指向緊跟身後的一輛馬車。
疾馳之中,雲舜回頭一望,然後頓悟:“臣明白了。”隨即,他緩下馬速,吆喝那輛馬車的車夫將車趕至一旁,待所有人都飛奔而過後,他與那輛馬車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再奔行了半刻,便可見後方銀甲閃耀,蹄聲如雷。
雲舜驀地從馬背上躍上了馬車,自車中搬出一口大箱,一刀劈開箱鎖,然後扛起大箱走至車後,打開箱蓋傾瀉而下,刹時無數的金銀珍寶紛落道中,豔陽之下,珠光玉芒燦耀奪目。
“走!”雲舜躍回坐騎,追著北海王而去。
可當他追上前頭北海王時,身後卻不曾蹄聲有止,依舊是緊追不舍。而北海王於馬車中遙望後方那疾馳而來的敵人,望見那如銀洪奔瀉的鐵騎,心頭絕望如灰。
那滿地的珠寶,那些士兵竟可視若無睹踐踏而過!
“如此雄兵,怪道無敵!”北海王長歎一聲,拔劍在手,“天要亡寡人,寡人亦不願死於東人之手!”
“大王!”雲舜一聲大喝,勒住奔馬,“請快走!臣來擋住東人!”
“雲左都侯!”驀地身旁響起大喝,“請快護大王離去,東人由本將來擋!”喝聲止時,一道馬鞭甩在了雲舜的馬臀上,頓時馬兒一聲嘶鳴,馱著他往前奔去。
雲舜回首,便見一人仿若大山,橫刀立馬於大道。
“高家兒郎們,隨本將禦敵!”一聲獅吼響遏雲天。
“高將軍!”雲舜喚一聲,然後咬牙縱馬而去,趕上北海王的馬車,遙望前方,已聞隱隱海浪之聲,不由大喜過望,“大王!前方便到海邊了!隻要我們一出海,東人決計追不上了!”
幾經驚嚇的北海王此刻麵色慘白,聞言隻是點頭不語。
“快!”雲舜親自躍上馬車驅馬奔馳。
數十丈之後,風獨影領兵追到,見前方路中一員猛將領一眾士兵橫刀擋道,她不曾有片刻猶疑,隻是長劍一揮:“殺!”
“是!”
千騎如銀潮,迅猛奔去,刹時便是刀光劍影斷肢橫飛,便有血色翻飛淒呼厲吼。
不過頃刻之間,地上便躺下了百餘具北海士兵的屍首。
“追!”風獨影隻是冷然揚起帶血的長劍,眉間煞氣懾人。
可她身旁的將士無一害怕,皆目光灼亮地望著他們的將軍。
這個被敵人驚恐地稱為“噬血鳳凰”的人,是領著他們殺敵破城所向披麾贏得勝利與功勳的無敵英將!
“是!”
甩去長劍上的血漬,抹去臉上的血汙,悍勇的將士再次揚鞭追敵。
隻是,當他們追到海邊時,便見兩艘大船正升帆而去。
“給他們逃了!”駿馬踏著海水,有人扼腕歎息。
“將軍,我們還追嗎?”有人望著隻隔著十來丈卻無法觸及的大船問向風獨影。
風獨影目光自大船調回海岸,掃視一圈,見遠處隱約有一個漁村,當即吩咐道:“柳都尉,你領人去前方漁村尋大點的漁船,再找一些經驗老道的舵手與船工。記住,不許刀劍出鞘,可許諾重金!”
“是!”柳都尉領命去了。
風獨影高踞馬背,眺望著北海王遠去的大船,身旁杜康忽然低聲道:“將軍不曾有過海戰。”
聞聲,風獨影側首睨他一眼,沒有做聲,沉吟片刻,然後轉身望向身後高踞馬背沒有一絲晃動的士兵,道:“懂水性者出列!”
片刻,約五百名士兵列於最前。
“無後顧之憂者出列!”風獨影再道。
這一回,五百士兵卻無一人退出,齊齊吼道:“水中火裏我們皆追隨將軍!”
風獨影神色依舊,抬臂一揮:“歇息,進食。”
“是!”五百士兵下馬。
“退後五丈,歇息進食。”風獨影再下令。
“是!”餘下的五百士兵驅馬後退。
眼見士兵皆聽命休整,而風獨影卻依舊高踞馬上,麵向大海,前方一望無際的海麵上,北海王的船已越遠越小。
“將軍……”杜康再次開口。
“本將知道。”風獨影不待他說完便打斷,“杜康,你我皆受亂世之痛,便更加清楚,絕不能留下禍根!”
杜康默默看她一眼,然後不再吭聲。
兩刻過後,柳都尉領人回來了。
“將軍,村子裏沒有大船,隻尋得了四艘稍大的漁船,每船可載近百人,還有願隨我們出海的漁民十二人,屬下皆許他們每人百枚金葉。”
風獨影簡言隻點點頭,道:“立刻出海!”
“是!”柳都尉立即去安排人手登船。
風獨影隨即對杜康道:“你留下,統領餘下的士兵,並傳迅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