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透進窗子,我醒了。不知幾點鍾了,臂彎裏的青裳在酣睡,嬌喘如貓。我悄悄抽出左臂,坐在床頭,右手從床頭櫃上摸到一根香煙點起來。隨著煙頭一明一暗,新房裏的氣氛渾濁而潮濕,一夜狂歡的味道混在裏麵。青裳不是新娘。新娘木槿子此時應該在一個叫小凹的漁村,那裏天亮得早,木槿子也許醒了,也許沒醒。我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才想起昨晚被青裳關了。
我和木槿子是青梅竹馬,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和木槿子她親哥黑泥鰍是自小一塊摸爬滾打的同齡好兄弟,木槿子是我倆的小尾巴,我們仨是一條街裏飛出來的鳥。記得還是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黑泥鰍同我撒尿和泥巴玩,小我們兩歲的木槿子捂著眼睛:“羞!羞!不要臉!”當我和黑泥鰍用濕泥捏成一輛坦克和一把手槍,跑到一旁采野花的木槿子也過來了,很快捏了三個泥人,一個小一些的放在兩個大一些的中間,嘴裏嘟嚷著:“小的是我,大的是你們。長大了,我要嫁給兩個哥哥”。黑泥鰍嘎嘎大笑,一把抱起木槿子:小丫頭!傻丫頭!我在一旁跟著大呼小叫。
木槿子的爸媽在一場車禍中雙雙走了,黑泥鰍仿佛一夜之間長大,輟學打工,賺錢養家,供木槿子上學。我大學畢業後,到一個機關做了個循規蹈矩的小公務員,和黑泥鰍兄妹依然保持緊密聯係,一有機會就聚到一起,像小時候一樣無拘無束,我已習慣把黑泥鰍當成了親哥,把木槿子當成了親妹。黑泥鰍經過多年打拚,成了一名地區營銷經理,在城裏買了大房子,把木槿子的房間裝修得像公主的宮殿。黑泥鰍還經常讓我留宿在大房子裏。
暮春的一個周末,在1865餐廳,黑泥鰍喝高了,摟緊我的肩膀:“還是兄弟好啊!公務員,旱澇保收,吃香喝辣。好好混!我把妹妹嫁給你。”我瞅見同桌的木槿子臉上騰起了紅雲,比麵前的葡萄酒還紅,頭埋得更深。我沒接話。那場酒很快就散了,大家各懷心思離開,隻見滿街的燈火裏飛舞著流星般的雨絲。那時,木槿子也大學畢業了,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文員,正被同公司的一個叫冰木草的主管追求。那家夥油頭粉麵、油腔滑調的,黑泥鰍左瞧右看不順眼。一天,木槿子正和冰木草逛街,“嘎”地一聲,就見黑泥鰍從他那輛很酷的越野車上跳下來,向著冰木草晃動粗黑的拳頭:離我妹妹遠點兒,小白臉!
青裳是我的同事,我一進機關工作,就分配在她的處室,她那時已是副處長,處裏沒有正處長,她主持工作,所以她也就是我的直接領導。青裳比我大五歲,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得多,初次見麵我就被她靜美的臉龐和柔中帶剛的眼神震懾。後來知道,青裳出自名牌大學,一畢業即作為掛靠幹部先到一個社區鍛煉了兩年,很快就提拔上來了。她沒有結婚,據說也沒對象,這引起背後的許多議論。工作第一年,我就被評了先進。我是努力的,也得到青裳許多幫助和點撥,“軍功章”裏至少有一半是她的功勞。年終總結會一開完,我對青裳說:“處長,謝謝你一年來的栽培,今晚我請你和處裏的同事聚聚”。青裳嫣然淺笑:“想拉攏腐蝕革命幹部?算了,就那點兒獎金,省著花。我來請客,大家辛苦一年了,今晚一起到向陽漁港吃海鮮。也謝謝你對我工作一年來的支持!”。
那晚酒後,青裳讓我送她回家。青裳搶著付了出租車錢,並讓我下車陪她走走。兩個人不著邊際地說些話後,我才從酒中清醒了過來,複又聽見自己的心嘣嘣跳。青裳讓我以後除了在同事麵前就叫她青裳,別處長處長的。青裳上樓前,臉頰輕輕靠了我肩膀一下:“真累啊”。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木槿子是見過青裳的。我因為連續加班,受了寒,咳成肺炎,住院治療。當木槿子推開病房門來看我的時候,青裳正給我削蘋果。木槿子很快看了青裳一眼,轉臉對我:“哥啊,你幹活不要命了,怎麼說住院就住院了!要不是正好打手機給你,你還不告訴我和我哥,哼!”說著小嘴一噘,側臉又看了青裳一眼。我接過話頭:“多大事啊,隻是個小肺炎,幾天就好。大哥呢?”“我哥出差了,我來了就代表我哥和我”木槿子答道,又拿餘光掃了青裳一下。注意到青裳也向我投來疑問的目光,我趕緊說道:“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這是我們處長”。青裳笑著把手伸向木槿子:“哦,還有個妹妹,真漂亮!你好,我是青裳”。木槿子握著青裳的手對我說:“哥啊,你真有福,這麼漂亮的處長親自一個人來看你呀”。